黄白城。
宁辑将军段煨举起手中的酒杯,向着上首的刘璋致意道:“恭贺明公,今次生擒郭汜,一举拿下黄白城,关中之地,可谓无忧了……如今关中父老,可得享太平,此皆明公之功勋也。”
段煨叙述着刘璋的功勋,以及刘璋为汉家天下做出的贡献。
“可惜走脱了李傕,功不得全,战事还留有后患。”刘璋举起手中的酒杯,回应着段煨的致敬,同时他感叹了一声。
段煨先是饮尽手中酒水,在示意杯中酒尽后,他宽解了一句道:“李傕势单力孤,亡命奔逃,眼下不过是一贼寇尔,纵是一县尉亦能擒获李傕,明公勿需多忧。”
宽解了一句后,段煨表露着忠心道:“自黄白城往北而去,路途远近、市井城寨,某算的上是知悉的……若是明公俯允,某愿领兵向北,为明公追击阻截李傕,定然将李傕生擒回来,不然不复见明公矣。”
闻言,刘璋淡然一笑,他摇了摇头道:“追击李傕一事,已有张任、张绣督办,料来早晚会有捷报传回,却是不必烦劳段卿了……卿有此心,便已是足矣。”
段煨轻快的点着头,他应和了一句:“听闻张任为蜀中名将,骑术无双,一杆大枪,少有人敌,而张绣此子,虽是年轻,但称得上是凉州的后起之秀,凉州的后辈当中,张绣少有人敌,便是李傕的外甥胡封,刚猛难制,却也不是张绣的敌手……若是有此二人追击李傕,当如明公所言,早晚会有捷报传来。”
“希望如此。”刘璋举杯,他向着段煨回敬了一杯。
段煨饮下刘璋回敬的酒水,随即在放下酒杯后,他感叹道:“李傕、郭汜二人,为祸关中数载,上挟天子,下迫公卿,朝廷制度,国家礼仪,皆为二人所败坏,致使天下纷扰……其中关中子弟,更是受二人残害,民不聊生,士庶殆尽。”
段煨数落着李傕、郭汜的罪行,同时也是在跟李傕、郭汜划清界限:“煨素有讨贼之志,只是奈何力微兵弱,不足以同李傕、郭汜相抗,惟有驻足华阴、保全一方,静侯时机。”
一言至此,段煨出席,向着刘璋行着大礼,跪拜道:“今幸明公发兵关中,振兴朝纲,挽救在水火之中的关中父老……煨虽是一武人,亦颇知大义,自今日始,某愿效命于明公帐下,任由明公驱使,别无二话。”
经过前面闲谈的铺垫,现下段煨直接袒露了心绪,他向着刘璋表达出了成为刘璋帐下鹰犬的想法,决定自今日起,投效到刘璋这位仁德、武德均是一流的君主麾下。
‘当今天下,非君择臣,臣亦择君。’俯首表达臣服的段煨,心中的想法是投效到一位明君麾下,就如现下的刘璋,他自知才具不足割据一方,倒不如择明主而事。
只是一向来,段煨都未逢着他心目中的明主,是以他只驻足华阴,观望天下之事,即是今日逢着他心目中的明主,他自是无有迟疑的投效归顺。
刘璋起身,他来到段煨的身前,伸出双手将段煨扶起:“有段卿相助,雍凉之事,我当不足忧也。”
……
北地郡耀县地界。
自诓骗郭汜、舍弃从弟李桓北逃之后,李傕一直在亡命奔逃,一刻也不敢喘息,他知道,若是落于蜀军之手,以他过往犯下的罪过,断无赦免的道理。
尤其是蜀军的君主——刘璋的两位兄长,刘范、刘诞皆是死在他的手里,刘璋的父亲刘焉又因为刘范、刘诞的死而发病而亡,是以直接杀死了刘范、刘诞,间接害死了刘焉的李傕,明白他和刘璋是有着父兄之仇,二人是不共戴天的境况。
一念至此,李傕摇了摇头,他轻蔑的笑了一声,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会和郭汜一起傻愣愣的待在黄百城坚守。
以蜀军的兵力优势,加上蜀军有霹雳车这样的利器,黄白城便是一处死地,绝无生机的死地!
是故自从踏入黄白城后,李傕就明白他绝对不能留在黄百城,黄百城早晚会被蜀军攻破,到那时,他落到蜀军的手里,就会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郭阿多,不是某要负你,实是局势不容某迟疑,你我须得一人留于黄百城坚守,拖住蜀军,另一人才得一线生机也。’李傕想起了被他诓骗的郭汜,对于辜负郭汜信任一事,他多少有些惭愧在心。
只是片刻的惭愧后,李傕就将郭汜抛之脑后,只要他能活下来,从弟李桓他都可以当做取信郭汜的筹码,欺骗郭汜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他的道德底线一向很低、心理负担近乎没有。
李傕举目向着太阳望去,于刺目的阳光之下,他不由半眯起了眼睛:‘这么好的阳光,不知道郭汜还能看上几回,而某却是能长久享受。’
就在李傕享受着阳光的暖意,感慨着郭汜命运之时,他的另一名从弟-——李应,骑着马从队伍的后面来到了他的近前,道出了一席话语,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兄长,斥候通禀,蜀军骑卒正在循迹向着我们赶来,离我们却是不远了。”李应的语气带着一缕的颤音,他的神色略带着些恐慌之意。
李傕闻言,他不由皱起了双眉,不暇思考的他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蜀军的人数多少,统兵之人是何人?”
“大约千五百骑,至于统兵之人,见旗号为‘张’字,若是小弟没有猜错的话,当是刘璋麾下的统骑大将张任无疑。”李应将他从斥候处得知的消息一一道出。
‘千五百骑。’
‘统骑大将张任。’
听得追兵的详情后,李傕露出凝重的面色,他向左右周遭扫了一眼,抛下郭汜出逃的他,麾下骑卒不过五百余骑,兵力远逊于追兵的人数。
这里更不必提窜逃而走的他,麾下士卒的士气不振,一众士卒脸上都是颓废和朽败的神色,这种情况下他麾下的士卒是不堪一战的,若是同追击的蜀军对抗上的话,多半是大败的境地。
“我愿留下为兄长阻击蜀军,使兄长得脱。”李应暗自咬了咬牙,他硬着头皮说道。
李应知道,他这位兄长为了自家的性命,前面能用李桓取信郭汜,换取自家的逃得升天,这里当是会用他的性命,来拖延蜀军追击的脚步。
即是李傕定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李应觉得倒是不如由他提出来,尝试着感动李傕的铁石心肠,看看能不能让李傕分派其他人拖延阻拦追击的蜀兵。
李傕却是出乎李应的意料,他摇了摇头否决道:“我军兵少,且士气不佳,断乎不能与蜀军抗衡,留下你来阻击蜀军,却是没有太大的收益,阻拦不了蜀军多少时间。”
很快李傕有了决断:“如今蜀军追兵将近,形势危殆,如今之计,当是你我分头行动,这般你我或是可能不会全部为蜀军所没,为我李氏留下一二血脉。”
“啊。”李应轻声的讶异了一句,他很是惊奇,李傕竟是生出了这样的念头,有着和他分头行动的打算。
要知道,追击他们的蜀军,首要的目标自然是李傕,这一点近乎可以石锤,而他和李傕若是分头行动的话,蜀军必然是向着李傕逃离的方向追赶而去,也就是他的生存几率比较大一点。
这很是不符合李傕的品性,李应心中狐疑了起来,同时他泛起了一阵不安的感觉,觉得李傕只怕是在挖了什么大坑,就等着他去跳。
在李应的不安心绪中,李傕微笑着看向李应,言语殷殷的说道:“阿应,兄长一向待你如何?”
李应一听这话,他的心中瞬间升腾起了不好的感触,他大概猜测到了李傕的打算。
面对半眯着眼睛,眼神有如一只鹰隼捕食猎物时候的李傕,这个时候容不得李应迟疑,于是他立即做出了应答:“兄长待我,有若父母爱子一般,没有兄长,便没有某的今时今日。”
“嗯。”李傕点了点头,他对李应的这番回答很是满意。
李傕点头后,他动情的说道:“你我分兵行动,蜀军必然也会分兵追击,这里蜀军定是会以为兄为首要的追击目标,望着为兄的旌旗奔袭而来……阿应,你当可得脱生天,还望你能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向为兄的衣冠冢前浇上一杯酒水,不教为兄绝祀。”
李傕说的动情,可听在李应耳中,却是有如毒蛇吐信一般,滑腻的蛇信在李傕的蛇口不断的进进出出,那分明是危险的信号。
‘绝计不能答应下来。’李应首先给了自己一个大写的警告,跟李傕相处多年的他,知道若是答应让李傕舍身拯救他的举措,只怕他当即就会被李傕加害。
豆大的汗珠自李应的后背流下,他的大脑疯狂运转,想着怎么应对,很快,灵光一闪的他知道了答案,李傕隐喻不发的答案:“兄长,李氏可无小弟,但决不可没有兄长。”
“哦。”李傕略带疑惑的回了一声。
听到李傕略带疑惑的回应,李应知道自家的回答正确,符合了李傕的心意,他随即顺着前面那句话的意思往下说道:“若是没有兄长,便没有了李氏,兄长若在,李氏便在,小弟才具卑浅,声望远不及兄长,确乎是做不了李氏的门梁柱。”
话说到这里,李应的思路清晰了起来,他略带着颤音,似是动情的说道:“兄长,可将你的甲胄付于我穿,兄长你的大纛由我把控,这样一来,蜀军便会舍弃兄长,引大众追赶于我……如此,兄长可得脱矣,李氏未来也就有振兴的希望了。”
“阿应。”李傕握住李应的手说道:“不想你竟有如此的大义,兄长我心中甚慰……即是如此,为兄也不好去做什么妇人之仁了,来回推脱什么了,这引开蜀军追兵一事,便交于你了。”
“兄长放心,交予我便是。”李应说的义薄云天,可他的心里却是在骂李傕的娘,他对李傕想让他引开追兵、但又不明言一事,觉得心中甚是恶心。
‘我们这些从弟,莫不是皆是你的肉盾。’李应心里骂骂咧咧,但他的面色却是动情无比,和李傕深情对视着。
时间不等人,蜀军的追兵就在后方,李傕没有太多的时间和李应絮叨兄弟情义,他很快就和李应换了行装,由李应穿上他这位主帅的甲胄服侍,而他则是换上了李应的盔甲。
对于麾下的士卒,李傕也做出了分配,他将三百骑和他的大纛给了李应,而他就领着两百骑,这里不是李傕疼爱李应,而是李傕考虑到假装主帅一方的李应,人数应当比他这边多才是,这才符合实情。
“兄长,我就此去了。”
一切准备妥当,李应拱手向李傕告辞,他的言语颤栗,然而并不是因为动情,而是因为知道他这一去,只怕会被蜀军大众衔尾追杀,因而他感到了惊慌。
“嗯。”李傕神色端庄的点了点头,目送着李应向西北的方向行去,等到李应行去了一段距离后,李傕引着麾下骑卒,向着东北方向而去。
不多时,追击至此的张任和张绣,暂时停驻了追击的脚步,二人看着地上分作两团的马蹄印,知晓了李傕有着分兵的举动。
只是具体的情况,他们还需从斥候口中得知,斥候居于马上,拱手向着张任和张绣禀告道:“将军,贼寇分作两队人马,一队往西北方向而去,一队往东北方向而去。”
“李傕的大纛在哪队人马当中。”张任关切了问了一句,他此行的目标是李傕,至于其余人等,他却是不太关心。
“李傕的大纛在往西北而去的人马当中,且李傕的金盔,闪耀之下,同样隐隐可见在往西北而去的人马当中。”斥候事无巨细的通禀他侦知到的情况。
不待张任下令,张绣立即就请命道:“将军,即是李傕往西北而去,将军可引千余人追击,留五百骑卒与我,我当去追击往东北而去的贼寇,不使任何贼寇有得脱生天的机会。”(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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