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玲当然打不通。
还没到赵如楠家里的时候，明姝就让小绿疯狂给赵海亮的手机号打电话，一个接一个，不间断地打。
赵海亮被吵得受不了，以为有人开户，把他的手机号爆了出来。
自从赵如楠的真实年龄曝光，最近网上的风气就渐渐变了，有人问他为什么要隐瞒女儿的真实年龄，他给不出一个正当理由，成为一些键盘侠的攻讦对象。
他直播的时候，虽然大小礼物不断，但评论区有不少人带节奏，说他用女儿圈钱，还有人私信恐吓他，说要给他开户。
赵海亮以为他是被人肉了，手机号被人曝光，接二连三的电话让他烦不胜烦，干脆直接把手机关机图清静。
赵海亮哪里能想到，李梅玲听到“老侯”两个字的时候，就清楚事情暴露了。
她吓得六神无主，可给赵海亮打电话怎么打都打不通。
明姝响亮的声音传了进来：“咱们走吧。”
村长比李梅玲更早一步被明姝唬住，当即拍着大腿道：“海亮媳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男人糊涂，你别再犯糊涂了！不然你俩都进去了，孩子该怎么办啊。”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李梅玲被吓得惨白的一张脸。
明姝勾唇一笑，大摇大摆走进去。
小绿早已被明姝大胆的操作惊得合不拢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姐，你真够狠的。”
明姝耸耸肩，这种情况下，不狠不行。
李梅玲逆来顺受惯了，没有自己的思想，一切都听赵海亮的，赵海亮不让她开口，她就面对记者们的访问一言不发，甚至被人误会是哑巴。
如果想让她开口，就得让她感到恐惧，这种恐惧要比赵海亮带给她的恐惧更大一些才行。
明姝进了大门后，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
看着李梅玲一瘸一拐过来，而后像鹌鹑一样站在她对面，哆哆嗦嗦。
明姝直接放了录音笔的内容，从昨夜闯进明姝房间的汉子，到指认看到老侯强奸赵如楠的几个村民，每个人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赵海亮没有任何狡辩的可能。
李梅玲身子抖若筛糠，如果说之前她不说话是畏惧赵海亮，现在不说话，则是畏惧明姝。
明姝看着李梅玲道：“知道我为什么不直接报警，反而先来找你吗？”
李梅玲摇摇头，明显被吓坏了。
明姝眼睛落在李梅玲的瘸腿道：“因为我可怜你，更可怜赵如楠。”
许是被戳中了心事，李梅玲眼眶一下子红了，眼泪簌簌往下流。
明姝道：“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在法庭上指认你的丈夫家暴致你残疾，诬陷无辜，敲诈勒索，然后让法庭判你跟赵海亮离婚。”
李梅玲惊恐地摇摇头：“不行不行，我家那位会打死我的。”
明姝一脸不耐：“好吧，那你跟她一块儿进去吧。”
明姝起身就要走，却被李梅玲从后面抓住：“别走...我...”
小绿在一旁看得着急：“你到底图什么呀，嫁给一个天天打你的人，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这个当妈的还视若无睹，让罪犯逍遥法外。”
李梅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命苦啊，我能怎么办啊，我娘家没兄弟撑腰，要是再没了丈夫，该怎么活啊！我心疼女儿，可我能怎么办嘛！我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女人，半个文盲，去城里连扫地的都不要我，在乡下没有房子没有土地，你们让我跟丈夫离婚，我以后能去哪儿啊！”
明姝看着她痛哭流涕，看着她绝望哀嚎，心里始终平静无波，恍若一潭死水。
就在小绿以为明姝要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的时候，明姝起身，径直离开了这里。
李梅玲在后面追她，可她一瘸一拐的，哪里追得上明姝，追了几十米，就又坐在地上痛哭。
小绿着急道：“姐，咱们就这么走了吗？李梅玲怎么办？”
明姝却突然发飙：“我管她去死！”
小绿被吓了一跳，不知道明姝这股火从何而来。
明姝眼神汹涌着莫名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力：“她娘家不管她，她丈夫不管她，她儿女不管她，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人，为什么要来问我怎么办？”
小绿哑口无言，回头看着这座苍茫的大山，狭小的山路像是大山的食道，女人是最先被吃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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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辽山的时候，四个人挤在一辆车上。
许知朗开车，小绿坐在副驾驶，他二人轮流开车，明姝和裴渡坐在后排。
明姝痛经痛得厉害，吃了止疼药依然无济于事。
裴渡本想让她先去省城医院打止痛针，明姝拒绝了：“时间不等人，我们得抢先报道，给江书礼洗冤。”
警察接到明姝的报案，已经控制住了老侯，把李梅玲也传唤去了警局。
赵海亮那边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他在抖音等平台的账号被全网封禁。
所有人都意识到有事发生，都在等一个真相。
明姝一刻也不想耽搁。
她在新闻事业上一向很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裴渡劝不动她，只能由她。
夜里，明姝发了低热，蜷缩在裴渡腿上，脑子一片昏沉。
半梦半睡间，她空白已久的记忆中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
她用惆怅的语气对明姝说，女人脚下是没有土地的，所以我们生不了根。阿姝，姐姐要走了，姐姐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在那里找一片土地扎根。等你长大了，记得来找姐姐。
姐姐...
明姝醒来的时候，不知为何满脸是泪。
此时夜幕退去，晨曦乍泄，霞光万里。
她坐起身子，神情怔怔地对小绿说：“我想到下一期知道的标题了。”
小绿迷迷糊糊醒来：“姐，什么标题？”
明姝道：“失落的土地——农村妇女土地所有权为何两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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