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浩然一直觉得自己的父母和旁人的父母不同。

父母总是因为小的时候给了自己一口饭吃，那口饭没有多好吃，甚至很难吃，只能保证饿不死的地步，饿不死他，然后虐待他，然后情感绑架他，然后让他以后成为老黄牛为他们卖命。

许明阳和他们不一样，光是这一点，钱浩然心里就升腾出希望。

“好。”钱浩然道：“许明阳同志，你可以说出你的条件。”

“给你上课的时间我来定，你不能说三道四。我保证用一年的时间让你达到小学六年级的学习水平。但是与此同时，你要支付我1000块钱的学费。我知道你现在没有钱，我也不强求你必须现在给。但是你要在你赚到第一桶金的时候，将1000块钱如数返还给我。”

钱浩然心绪难平，“可是，万一到我老了才有这些钱，那你岂不是很吃亏？”

钱浩然虽然没有什么金钱的概念，可是他也知道几十年后的1000块钱和现在的1000块钱价值上就千差万别。

许明阳笑，“那也是我的命，我谁都不怪。既然要下场玩，那就玩的起。”

况且，我早就知道你这两年会在黑市叱咤风云，有什么好担心的？

“好。”钱浩然道：“还有别的条件么？”

“还有，我不想处理钱大花同志和钱大花同志的丈夫。以后他们要是来我眼前闹事，你若还没能力解决，那咱们之间的教书育人协议会随时终止，我有单方面的终止权。明白么？”许明阳眼神深邃。

钱浩然沉沉地呼了一口气，“可以。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许明阳道。

一边的李招娣不知为何有些蠢蠢欲动。

只是几句话的工夫，她就有了一个学习的伙伴了。

她想若是钱浩然以后有不会的问题，自己也可以指导一下呢，毕竟自己学习进度那么快，多说两句话又不费事。

许明阳找出一年级的课本，从拼音开始教起，她只教一遍。

钱浩然面上平静，其实心里早就掀起惊涛骇浪，二十分钟的课程他听的十分认真，甚至都察觉不到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正在叫嚣。

“好了，下课。”许明阳合上书本，“明天晚上过来抽出10分钟的时间，我来检查你的学习成果。”

钱浩然忙不迭地应着，拿着一张草纸本兴高采烈地回了家。

钱家院子鸡飞狗跳。

钱大花怂恿丈夫，夫妻两个对刚回家的钱浩然拳打脚踢。

打了很久，钱浩然觉得昏昏沉沉，可他的手依然紧紧地捏着那张草纸。

那是他的希望。

等他再大一些，等他成年了，他可以离开这个地狱般的家里，他可以养活自己，也可以养活妹妹。

……

赵浩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然后今天一整天他的心情都很低落。

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明明还有三天他就要离开这个让他厌恶至极的村子，可……

赵浩出门，他想去找沈一然，可今天他鬼使神差地绕远了，这条路会路过许明阳的住处。

“赵浩同志！”在知青点门口晒织毛衣的王芳一抬眼瞧见了人，满脸绯红。

“嗯，王芳同志。”赵浩回应。

两人不熟悉，连打招呼都是干巴巴的，连点水分都没有。

下乡这两年，若不是王芳主动问好，赵浩甚至都不会想起王芳这号人物，实在是他平日里要干很多活，王芳又太不起眼，普通的连路边的野草都不如。

“赵浩同志，你，你”王芳快步走过来，“你去干嘛呀？”

“随处走走。”

“哦。”

“你衣服破了，正好我在织毛衣，帮你缝上吧？”王芳没话找话。

织毛衣用的是织毛衣的针线，缝补衣服用的是缝补衣服的针线，这是两码事，她的针线盒也不在知青点大门口。

王芳只是想和赵浩多说两句话。

当初赵浩下放到牛棚的时候，王芳喜欢赵浩的外表可不敢和犯错误的人有过多牵扯，前两个月听说赵浩要回城了，她有些心动可执行力又不足让沈一然抢了先……

咋说呢，那啥也赶不上热乎的。

眼看着赵浩要走了，恐怕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一次面，王芳甚至不知道将自己无处安放的情绪朝谁发泄。

“不用。”赵浩冷冷回应。

许是在农村时间长久，孤独压抑，王芳又后悔曾经的自己胆子小让许家姐妹捷足先登，所以这次的她格外坚持。

“我帮你缝补一下吧，用不了多长时间。”王芳拽住了赵浩的衣服下摆，眼神里涌动着一丝情义。

“不用了。王芳同志，上赶着不是买卖。我过几天就要走了，你自重。”赵浩说话毫不留情，一把甩开王芳的手，大步离去。

自己是个怎样优秀的人，赵浩不说出口，可他心里有一杆称，他清楚的很。

王芳甚至都不如许明阳，那种人从来都不是他会考虑的交往对象，哪怕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都不是。

王芳脸色骚红。

上赶着不是买卖？

自重？

这些字眼如同天上掉落下来的石块重重地砸在她的心里。

在赵浩心里，自己的帮忙都是让人厌恶的讨好吗？

王芳委屈痛苦，她跟在赵浩的身后。

农忙的时候还好，可闲下来的时候，萦绕在王芳脑子里只有一个烦恼。

她为来任务在乡下这么多年，可她的出路在哪里？

她还能找到一个好男人么？

赵浩往前走去。

王芳的事情对他来说只是平淡生活的一个小插曲，无关痛痒，他不在乎。

不知不觉来到许明阳的住处。

赵浩往院子里看去。

昨天听说许明阳打败一然成功入职钢铁厂，赵浩是有一瞬间的恍惚，怀疑，再然后无所适从。

稍稍花了点时间，他也能接受这个结果了。

当初明阳和他在一块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明阳娇艳外表下藏着的智慧。

只是那个时候的明阳性子太过锋利了，让他总是误以为明阳的聪慧都是市侩，让人讨厌。

可现在……

明阳能去城里上班了，这在村子里又何尝不是另外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出人头地呢？

除了学历，除了家庭环境，明阳似乎也和一然一般有了和自己并肩站在一块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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