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家都离开后，傅成骏缓缓进入病房。
他拄着双拐，没有坐轮椅。他忽然发觉从这个角度看苏凌安，显得她特别小。
又瘦又小。
他心头一动，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候的画面。其实苏凌安一直都是瘦瘦小小的，只是自从他坐上轮椅后，常常会仰视她，才觉得她高大。
自从他坐上轮椅后，常常需要她把他搬上搬下的，他才觉得她力大无穷。
然而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她瘦小，脆弱，她只是用她脆弱的双肩承担起他这个重任，并且死扛着罢了。
傅成骏心里忽然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就在这时苏凌安缓缓睁开双眼，当他清俊的脸庞映入眼帘时，她眸光微微一动，紧接着暗淡下去。
她唯一的感觉就是疼。
浑身上下，从头到脚，断骨一般的疼。
这种疼又像一把尖锐的锥子，直戳心房。
戳的她的千疮百孔，疼的发慌。
苏凌安舔舔干燥的嘴唇，想说什么，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以为见到他，就像见到了全世界。
然而这一次，她的全世界土崩瓦解。
“醒了？”傅成骏清冷的声音传来。
苏凌安动动嘴角，沉默不语。
“你可真行啊。”傅成骏冷笑，“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伎俩已经满足不了你了，现在开始撞车闹自杀？”
“你知不知道你给别人添了多少麻烦！”傅成骏声音严厉，“你撞坏了三根电线杆，造成京州南部大面积停电，现在集团的律师不得不出面帮你解决！”
“车子撞报废了不说，你自己也撞进了手术室，医院血库不足，需要从外面医院调血！”
“苏凌安，现在所有的人都觉得，是我对不起你！”
傅成骏冷冷看着她，“你到底要作到什么程度？”
苏凌安躺在那，身上缠满绷带插着管子，只露出两只大眼睛，无神的望向天花板。
她脑海中闪过很多过去的事，一帧一帧像电影的回放。
按下暂停键，来到十八岁。那年她收到了国外大学的offer，正是傅成骏念过的学校。
她满心欢喜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却收到他演出遇到意外，从此再也站不起来的消息。
她把offer收起来，开始在家里全心全意的照顾他。
按下快进键，一帧一帧掠过去的，都是傅成骏的坏脾气。
他吼她，瞪她，骂她，挑剔她。她连呼吸都是错的。
可她愿意。
可她现在，不愿意了。
……
苏凌安唇边勾起一抹苦笑，一滴泪顺着眼角落下。
这些年她也哭过无数次，都是跟傅成骏又哭又闹，但最后男人一给她个好脸色，一说句好听的，就能把她嘴角吊住。
她就继续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有这一次，她哭起来无声无息，甚至只流了这么一滴眼泪。眼泪流干净了，也就没有了吧。
“安安，你听见我跟你说话了吗？”傅成骏看她一眼，情绪平稳一些，语气也缓和不少。
“我不是要怪你，只是觉得你太不理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以后不要做了。”
“这是给你的。”他拄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把手里的一袋子蝴蝶酥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苏凌安眼睛动了动，依然没有反应。
蝴蝶酥是她最喜欢吃的点心，尤其京州饭店做的，最为正宗。
京州饭店是百年老字号，他们家的蝴蝶酥每天限量供应，而且用的都是这种纸袋子，特别有情怀。
苏凌安小时候常常去排队买，这些年照顾傅成骏，她出门极少，也就不怎么买了。
没想到，今天他竟然给她送来。
“你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随时打电话给我。”傅成骏转身时，扔下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苏凌安动了动脑袋，脖子疼的要命。她听见拐杖戳着地板慢慢远去的声音，直到消失不见。
她的心也像缺了一块，随着这拐杖的声音，一起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努力抬起眼皮，看向窗外。外面有天鹅飞过，医院大楼后面的院子里，有一片人工养殖的天鹅湖。
那地方靠近住院部，病人们看到这些纯白的天鹅心情自然好起来，心情一好，病也好得快，所以这些天鹅为病人康复也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然而此时苏凌安脑子里想的是那个丑小鸭的故事。
丑小鸭是应该变成天鹅了。
但她讨厌白天鹅，白色有什么好，纤尘不染，是自然界最显眼的目标，很多动物一眼就可以注意到白色，白天鹅就成了这些天敌的美餐。
还是黑天鹅好……
张开黑色的翅膀，为自己竖起一道屏障，谁都无法伤害。
苏凌安笑起来，笑中带着泪光，不过很快泪就不见了。她对自己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为他哭。
也是第一次为自己笑。
病房门缓缓打开，苏管家拎着一些日用品走进来。看到苏凌安的样子，他眼圈一红，苍老的面容显得越发憔悴。
“安安……”
他爱怜的摸摸女儿的头，“好些没有？大少爷说，麻醉药劲儿一过，可能会很疼，你……你要是忍不住，大少爷可以给你用止疼泵。”
苏凌安摇了摇头，静静看着父亲。
苏管家抹了一把脸，声音哑哑的，“孩子，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要这么作践自己？”
“你开车满街疯跑，确实造成了事故……如果咱们背后不是傅家，这时候恐怕你得蹲大牢了！”
“安安，你妈去的早，这么多年都是咱们父女俩相依为命……你就是爸爸的命啊！爸爸只剩下你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
苏凌安鼻子一酸，心里疼的厉害。
这些年她只顾着自己为傅成骏一厢情愿的付出，却忘了顾及父亲的感受。
“爸……”
她开口，虚弱的喊了一声。苏管家握住她的手，老泪纵横。
“爸爸，对不起……”她艰难吐出几个字，“等我出院，我就搬回家……好吗？”
“什么？”苏管家喜出望外，“你不住在二少爷那里了？你……你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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