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初再次落座后没多久,皇上、皇后、太后以及众嫔妃便到了。
戌时,中秋晚宴正式开始了。
前殿里,皇上与皇后并肩坐在首位,在晚宴开始之前,皇上照旧说了一番话,无非就是希望来年风调雨顺,国富民强之类的车轱辘话,接着便宣布中秋晚宴正式开始,众臣连忙起身谢恩,然后便是一片觥筹交错的声音。
后殿里,太后坐在首位,身边依次坐着淑贵妃、德妃、惠妃以及其他的嫔妃们,听着前殿的动静,太后笑着朝着众人道:“今儿是中秋佳节,他们前殿是中秋晚宴,咱们后殿是赏月会,过会儿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各位可要好好表现,拿出真本领来。”
“是。”座下的诸位京中贵女连忙柔声细语地应了一声。
“对了,昭阳郡主可在?”太后的目光在诸位贵女间穿梭,声音和蔼道。
“臣女孟清婉,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人群中,一个穿着水绿色衣袍,满头珠翠的女子缓缓站了起来,朝着太后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咦?她便是德妃的侄女孟清婉?
沈初初在听到她的话之后,赶忙将目光投了过去。
之前在冯府的时候,她也曾组织过几场诗会,给京中贵女们下了帖子之后,大部分都来了,只有给孟清婉的帖子,送出去之后,就跟石沉大海一样,想来应该是她嫌弃冯言官职太低,不愿意去冯府参加诗会吧。
“听闻昭阳郡主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孟清婉,语气里满是赞赏道:“今日的赏月会,哀家很期待能够一赏昭阳郡主的才华。”
“太后娘娘过奖了,不过是坊间传闻而已,做不得数的。”一旁的德妃在听到太后的话之后,顿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她一脸满意的神情看向孟清婉,然后开口道:“婉儿,可莫要辜负了太后娘娘的期待。”
“是,臣女必当全力以赴。”孟清婉明白,德妃此时突然开口说这句话,其实是在给自己站台呢,于是她连忙福了福身子,朝着德妃行了个礼道。
“嗯,好。”太后点点头,目光继续在人群中穿梭道:“忠武将军可在?”
“末将沈初初,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沈初初在听到太后的话之后,也赶忙站了起来,接着单膝跪地,朝着太后行了个武将的礼。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沈初初道:“早就听闻沈将军武能力战群雄,只是不知道沈将军文采如何。”
德妃在听到太后的话之后,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笑了一下道:“太后娘娘这话真是的,人家沈将军是武将,文采能好到哪儿去,臣妾觉得,太后娘娘对她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比较好。”
太后听着德妃的话,唇角的笑意顿时收敛了一些,她转头,看了德妃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淑贵妃看了德妃一眼,声音淡淡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德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武将的文采能好到哪儿去,可是忘了我东宁国当年文武双全的萧扬大将军?”
德妃在听到淑贵妃的这番话之后,脸色微微变了变,然后笑了笑道:“萧扬大将军自然是文采斐然,在我东宁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惜……”
沈初初听着德妃的话,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萧扬大将军,是萧墨的父亲,这么多年来,是东宁国唯一一个既是武状元,又是文状元的人,只可惜在与北芜国的战争中牺牲了,正是因为萧扬大将军在北芜战场上的失利,才导致东宁国不得不将四皇子送去北芜当质子,以换取两国这些年的和平。
而四皇子是德妃的儿子……
然而还没等沈初初多想,惠妃便开口朝着众人道:“哎呀,这女人啊,要什么文武双全,要我说,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贤惠、孝顺,本宫听闻沈将军之前嫁给太子侍读冯言冯大人,入了冯府的门之后,便每日辛勤侍奉婆婆,照顾小姑子,婆母生病的时候,沈将军甚至没日没夜地守在婆母的病榻跟前,真真做到了将婆母当成亲生母亲一样侍奉,要我说啊,这才是沈将军最应该为人赞赏的美德。”
“哟,沈将军这么好,怎么最后还是和离了呢。”德妃听着惠妃的话,忍不住用帕子掩着自己的嘴巴,强忍着笑意道:“这要我是冯大人,可是说什么都舍不得放这么好的夫人离开。”
柳云儿坐在众人之间,听着德妃和惠妃的话,顿时脸色苍白。
惠妃倒像是八卦上了瘾一般,朝着德妃继续道:“那不是听说冯大人跟着太子殿下在西南赈灾的时候,遇到了心爱的女子么……可是话说回来,人家冯大人不要是想要纳妾,这沈将军就非要和冯大人和离,要我说啊……这侍奉公婆虽然是个美德,但是这女子善妒可不行啊……”
在座的众人在听到这番话之后,忍不住一个个地都将目光投向了沈初初。
德妃和惠妃看起来似乎是在闲聊,然而两人在谈话之间,已经将沈初初的太子妃之路给堵上了。
毕竟太子日后是要登基继承大统的人,等太子成为了皇上,后宫中又怎么可能只有皇后一个人,皇上怎么可能不选妃,只靠皇后一人,又要如何为皇家开枝散叶。
太后听着德妃和惠妃的话,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
倒是淑贵妃,声音淡淡地给沈初初解围道:“行了,今日是赏月会,是考量京中诸位贵女才情的,不是评价女子是否三从四德的,若要本宫说的话,那冯言冯大人刚刚新婚不过半年,就要纳妾,也是不合规矩,按照我朝律例,正妻三年无所出才可纳妾,换了是本宫的话,也会一气之下和离的。”
沈初初明白,今日大殿之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翻来覆去地掰扯当初为什么要与冯言和离,只会让众人心生不耐,所以此刻听着淑贵妃的话,忍不住朝着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倒是德妃和惠妃,在听了淑贵妃的话之后,不约而同地撇了撇嘴角,心中虽然不满,却也没有再说话了。
然而沈初初不打算继续掰扯了,这大殿之上,却偏偏有人不如她的意。
柳云儿脸色一片惨白地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中央就直接朝着太后、淑贵妃等人跪了下来,她先是“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众人道:“妾身是冯言冯大人的妾室,当初冯大人和太子殿下在西南赈灾的时候曾不幸遇险,是妾身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救了他俩,冯大人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又见我是一介孤女,这才将妾身带在了身边。”
“妾身感念冯大人的恩情,又与冯大人两情相悦,一念糊涂之下,有了身孕,妾身当初并不知道冯大人与沈将军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也不知道冯大人不能纳妾,妾身当初只是想着能给腹中的孩子一个名分,虽为妾室,但生下来的孩子可以送给正室抚养,奈何沈将军并不同意这个提议,只一心要与夫君和离。”
“妾身当初还不明白,冯大人明明如此优秀,只不过是想纳妾,沈将军就非要与他和离,这到底是为什么,然而今日在赏月会上看到了沈将军,妾身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沈将军当初是嫌弃冯大人的官职太低,觉得冯大人配不上自己,所以才要和离的,这不是和离之后,转身就来参加了宫中的赏月宴,想着日后……好攀上高枝吗?”
柳云儿这一番搬弄是非的话说出来之后,众人看向沈初初的神色顿时变了。
是啊,不就是纳个妾而已么,说起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何苦非要和离呢?
再联想到沈初初刚一和离就被皇上封为了正五品定远将军,接着又和太子殿下一起去了西北战场,眼下竟然又出现在宫中的赏月会上。
要知道这赏月会一开始就只有一份名单,那名单上都是京中尚未婚嫁的贵女,而沈初初一个和离妇竟然也在那张名单上。
尽管后来宫中又出了第二份名单,但那第二份名单上的,都是京城中已经成婚的女子,看起来倒更像是为了给沈初初的身份打幌子,而欲盖弥彰。
难道太子殿下和沈初初……
眼看着众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了,沈初初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朝着柳云儿道:“你倒是将自己与冯言的相遇给美化了一下,但我今日倒要问问在座的诸位,若是你们自己或者是你们的女儿,在明知道对方已经成亲有家室的情况,还非要与对方苟合甚至怀孕,你们当如何做想?”
今日大殿之中的都是京中贵女,她们想了想,若是自己在明知道对方有家室的情况下,是断然不会与对方在一起,甚至是未婚先孕的,若是自己的女儿做出这种事情来,那定是要打断腿的。
这么一想,众人看向柳云儿的眼神便带了一丝鄙夷。
沈初初则是不慌不忙地继续道:“再说回冯大人,当初冯大人在太子殿下面前立下誓言,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绝不纳妾,然而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他便要纳妾入门,孔子有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一个人若是没有信用,那他还能做什么?就跟大车没有輗、小车没有軏一样,要如何在社会上行走?这般言而无信之人,我与他和离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听到这里,众人忍不住点了点头,对沈初初的话纷纷表示赞同。
惠妃眼看着众人都站到了沈初初这边,忍不住冷笑一声道:“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其实还不是你留不住夫君的心,你不过是担心与其日后被扫地出门,不如先下手为强,和离了再说,要我说啊,沈将军可真是好计谋。”
沈初初听着惠妃的话,一张漂亮的脸蛋顿时冷了下来,她抬起头来,一双清澈圆润的眼眸直视着惠妃,声音冷冷道:“惠妃娘娘,我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与冯言和离,是因为他言而无信,更何况和离是皇上下得旨意,惠妃娘娘这番话,是在指责皇上插手了臣的家事吗?”
“还有,我与冯言和离的事情,我不管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哪怕你们觉得冯言没错,觉得我这么做实在太过分了,你们背地里想怎么说我就怎么说我,但当着我的面,还请记住,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惠妃看着沈初初那双冰冷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太后看着沈初初伶牙俐齿的模样,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她有自己当年的风采,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沈将军说的是,日久见人心,哀家相信你的判断,好了,都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吧,这赏月会现在也没开始呢,像什么样子。”
柳云儿听着太后的话,不甘心地瞪了沈初初一眼,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那咱们的赏月会就正式开始了。”太后笑眯眯地朝着在座的众人道:“京中女子多擅抚琴,今日哀家命人将珍藏了多年的焦尾琴取出,只希望大家不要辜负了它。”
焦尾琴?
四大古琴之一的焦尾?
在座众人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一个个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等着看那焦尾琴。
不多时,便有几个小太监抬着焦尾琴来到了大殿上。
太后坐在大殿上,朝着众人笑着道:“今日是中秋,那咱们便以‘月’字为题,考一考诸位的琴艺,可有人愿意第一个上来演奏啊?”
太后的话音刚落,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若是平常情况下,第一个上场演奏也没什么的,可眼下是第一个用焦尾琴演奏啊……万一发挥的不好,岂不是辜负了那名琴?
沈文婷端坐在一片寂静的大殿上,低着头,望眼欲穿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物。
怎么还没人上去演奏啊,只要有人开始演奏了,她就可以开始吃东西了啊!
“怎么没人愿意第一个演奏啊。”太后的目光在众人之间穿梭,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哀家就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啊,都害羞着呢,不过没事,咱们可以抽签来决定顺序。”
她一边笑眯眯地说着,一边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一个小太监端着签筒走了上来。
“那两份名单上的各家贵女名字,可都在这个签筒里了。”太后指着那小太监手中的签筒,朝着在座的众人道:“那哀家就先抽这第一个上来演奏的人了啊……”
她的话音刚落,众人顿时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太后伸出手来,在签筒里随意抽了一根,然后递给了身边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手中拿着竹签,大声地将上面的字给念了出来:“太史令沈正德之女——沈文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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