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呆子”自嘲地也笑了起来,“还金猫玉兔哩……连个癞蛤蟆也读不出来!不在学堂读书了,以后就跟着黑哥儿在庄稼地里学几手吃饭的门道吧。”
“跟着哥儿在庄稼地里学吃饭门道?”黑蛋呵呵笑道,“这有啥出息?没出息!你呆子也太小看自己了……要是老哥儿哪一天落草为寇占一个山头儿,就请你呆子当师爷或参谋长。”
“书呆子”仰脸哈哈笑道:“你别吓唬老弟啦!”
在田地的那一边的烈日下,“闷儿雷”站在耙子上,一手按着驴屁股一手牵着耙子抬放甩草的绳子,老驴的两边是“玉米缨”和“臭蒿”,他俩绳子勒在肩膀上拉着边套。
他俩人汗把流水地一边拉边套嘴也没闲着……“玉米缨”说“臭蒿”拉的绳子松松的没使劲儿,“臭蒿”说“玉米缨”拉套使劲儿不均匀,把耙子都拉歪了。
“闷儿雷”嘻嘻笑着评判起来:“你们俩拉套都不中!拉套就拉套呗话太多!看看这头驴只拉套不说话……”
“玉米缨”、“臭蒿”不约而同地起哄道:“你站在耙上说话怪轻巧,你下来试试!俺们肩膀都勒出血道了。”
“马后炮”在十分内行地摆弄播种的耧,嘴里在嘟囔着:“谁把这耧播籽儿的窟窿眼儿定这么小……一定是耩芝麻的。”他摆弄了一会儿向耙地的几个兄弟吆喝道:“太阳快要晒死人啦!你们还在瞎嚷嚷……你们快点耙!俺等着用驴拉耧播种哩。”
“你马后炮就会乱咋呼!”“玉米缨”和“臭蒿”大声向“马后炮”反击道,“俺们累得都喘不过气儿啦!晒得头皮发麻……谁不想快点儿哇?!要不,你马后炮来拉耙试试!”
“马后炮”呵呵笑了起来,“你们当一回驴发啥牢骚哇?!”
“玉米缨”嘲讽道:“你这个马后炮变成了驴后炮啦!”
“臭蒿”大声笑道:“你马后炮尽放驴屁!”
“马后炮”也不发火儿接着说道:“等会儿我耩地在后边得有拉碷子的啊!你们兄弟得说好谁拉碷子呀?”
“闷儿雷”、“玉米缨”、“臭蒿”他们听了都不言语了。
“嗨嗨……”“马后炮”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兄弟得确定谁拉碷子哇?!”
“拉碷子可不是轻活儿。”“闷儿雷”向“玉米缨”和“臭蒿”说道。
“玉米缨”提议道:“咱们三个猜枚确定,谁输谁拉碷子。”
于是他们三人就暂时停歇了下来,像三只公鸡叨架一样伸着指头大声猜起枚来……结果是“玉米缨”输给了“闷儿雷”和“臭蒿”。“玉米缨”虽然连连摇头苦笑,但还是认输了。
“闷儿雷”向“玉米缨”哈哈笑道:“你老弟别害怕……虽然你输了,但拉碷子的活儿我们会帮你的,不会叫你一个人干。”
黑蛋望了望田地里这几个斗嘴的老弟,抹着脸上的汗水苦笑道:“这些老弟大热天干着活儿嘴也不闲着。”
“嘴不闲着是他们还不累。”“书呆子”调侃道,“要是累得说不出话他们的嘴就闭上了。”
黑蛋微笑道:“这些老弟吵吵闹闹怪热闹的,一吵一闹他们就不感到累了。”
“俺觉得在田地里干活儿比在学堂里读书快活多啦!” “书呆子”感慨道,“以前倒是没有体会到。”
“你呆子说这话都是废话!在田地里干庄稼活儿有啥快活的?”
“庄稼地里比课堂开阔哇!又没老师布置作业,又不需要动太多脑子。”
“老哥儿没进过学堂,不知道学堂里的滋味儿……但知道只有上学读书才能有出息。”
“话虽是这么说……古今人们常说天下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命运的安排比读书还重要。”“书呆子”说着叹了一口气。
“咱俩只顾说话了,还得顾顾老牛……那边有个荒草坡没种庄稼,也让老牛啃些青草解解饥渴。”黑蛋向“书呆子”说道,“咱们俩到那棵楝树下喝几口井水凉快凉快。”
黑蛋把老黄牛牵到荒草坡上,看来老牛十分饥渴低头大嘴啃起青草来。
黑蛋掂起黑陶壶噙着壶嘴儿“咕咕咕”一口气儿喝了少半壶。喝罢抹了抹下巴上的水滴儿爽爽地“哈”了一声说道:“俺不能把水都喝光了,得给老弟们留一些。”说着把水壶递给“书呆子”。
楝树上有几只蝉儿在唧唧地鸣叫,黑蛋烦躁地抬头看了看骂了一句:“这知了叫得揪心!”抬起腿“咚咚”向楝树剁了几脚,蝉儿吓得飞跑了。
“书呆子”喝了两口水向黑蛋笑道:“知了是有灵性的,我记得有本书里讲知了鸣叫是让人们解除炎夏的闷热和疲劳,黑哥咋听到知了鸣叫感到揪心哇?”
“这小东西唧唧唧叫来叫去一个声调儿,要是变变调门儿听着心里要好受些。”
这时从树根儿下的深草里突然“嗖”地窜出两只野兔,把黑蛋和“书呆子”吓得一愣。
“兔子也知道歇凉。”黑蛋望着逃跑远去的兔子咧嘴笑了笑骂道。
“黑哥别骂兔子,兔子应该骂你才是……人家这一对儿好好地在歇凉,你把人家搅浑啦。”“书呆子”说着风凉话又喝了几口水把水壶放在地上,“俺干的活儿轻出汗少,留给那些弟兄喝吧。”
“兔子跑了哥儿也该躺下歇歇啦!”黑蛋美滋滋地躺倒在草丛中,嘴里还在嘟噜着“这两只兔子不知道是不是夫妻……要是夫妻真不该惊动它们,也许它们夫妻在办美事儿……”
“你咋不撵上兔子问问它们?你黑哥儿还真有爱心啊!”“书呆子”嬉笑着看了一眼黑蛋,黑蛋竟然躺在树荫下的草地上枕着两只手掌响起了鼾声。
迟了一大会儿老牛啃草吃饱了,甩着尾巴慢慢走下荒草坡,“扑通”一声卧在田头一块儿平坦的地方,两眼茫然地默默注视着远方,慢悠悠地搓动着厚厚的嘴唇在不慌不忙地反刍。
老牛脖子下耷拉着松弛的皮,喉头在有节奏地缓缓蠕动着,雪白的泡沫从牛嘴里溢出,散发出甜甜的青草芳香。
不远处田地里的春玉米已长得一人高了,青青的玉米棒正在长籽儿。矮矮的春红薯地里已裂土鼓包,预兆着秋季丰收在望。
可在老牛深邃的目光里,对这些丰收的景象似乎并不感兴趣,依然目不转睛地茫然凝视着远方。
“书呆子”一个人“享受”着黑蛋如雷的鼾声,觉得孤独无聊,就随意拔起一根狼尾草,“嘿嘿嘿”孬笑着在黑蛋的鼻孔戳弄起来。
黑蛋在酣睡中感到像是一个小虫子钻进了鼻孔,一骨碌坐起身来打了一个喷嚏,迷迷糊糊地看到“书呆子”坐在一旁孬笑,黑蛋痴痴愣愣地说道:“是你呆子在逗老哥……”
“黑哥哇……老牛都吃饱了,日头正中午啦。”
黑蛋“喔”了一声说道:“那几个老弟干完了没有?”
“书呆子”站起身手搭凉棚望了望说道:“看样子没多少活儿了。”
“那咱俩就再等他们一会儿。”黑蛋抹拉了一把汗津津的脸,半躺着两眼望着静静的楝树枝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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