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后不久,宁静的山野间酝酿出一丝困意,周围灯火零星,月色寂然,让人根本生不出熬夜的念头。
可即便是在这样舒适的环境里,阿弥也时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如果不能购回家园,那她孑然一身、离职回乡,就没有多大意义。
虽然宫舜和刘长信的交易实属意外,但她并不想因此轻易放弃自己的计划。
她思来想去,既然找不到刘长信,那就去找宫舜谈谈吧。
一日清晨,晴空万里、日光明媚,清新的空气中还浸润着夏季特有的青草泥土的味道。
阿弥拎着一盒精心挑选的新鲜水果,再次来到了宫舜家的花园门口。
站在斑驳的树影里,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门铃。
屋内的佣人询问她的身份和来意,她解释道,自己名叫南宫弥,在不久前受到宫先生的帮助,今天是特意来感谢他的。
礼貌客气又略带遮掩的回答让阿姨也有些为难,只说让她稍等片刻,便挂断了通话。
阿弥站在院门口静静地等待着,不过一阵,院门缓缓打开了,一位身着黑白色复古管家长裙的机器管家走了出来。
她挽着利落的发髻,步伐优雅而从容,宛如穿越时光而来的贵族,浑身充盈着一股从容馥郁的气质。
“您好,南宫小姐。”她来到阿弥面前,微微颔首,用温和有礼的声音说,“宫先生正在花园休憩,请您随我来。”
阿弥仔细地打量她一阵,随后点了点头,跟随她走进了宫舜家的院子。
穿过树影婆娑的小径和碎花满地的前院,阿弥随着女管家一同来到中庭。在一棵亭亭如盖的樱树下,她看见了幽凉的树荫中品茶的宫舜。
听见脚步声,宫舜抬眸,露出一个清爽的笑容,又面向阿弥伸出手来,做出一个“请坐”的礼貌手势,吩咐旁边的阿姨端上一杯新茶。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那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为了几个橙子,特意来谢我,未免也有些小题大做……”宫舜靠在椅背上,慵懒的目光穿过温热的风,落向阿弥的眼里,“那么,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呢,南宫小姐?”
对方说得开门见山,阿弥的态度也极其干脆。
“我知道这样做有些冒昧,但今天我过来,的确有事想麻烦宫先生……”阿弥略微停顿,尽量让自己表现沉着,“我想请你,把山腰那座旧屋和周围的小花园,租给我……”
宫舜微微愣住,随后不解地轻笑一声,“那栋屋子我是没怎么去过,但好像丢给园丁作工具房了,也不算是毫无用处……先说说看吧,你打算用这块地做什么?”
“我想要经营一家花园餐厅。”
掷地有声的回答让宫舜的笑意更深,他揉了揉太阳穴,略带遗憾地说,“这可有点难办……如果只是个人居住,兴许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但你要拿去商用,那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对吧?”
阿弥没有被宫舜的气势压倒,反而态度越发谦和:“我明白,我也看得到这片花园背后所包含的人力物力。但我希望你相信,我可能比你更希望能守护好这个地方。”
宫舜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解,又像被勾起了兴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身边的这棵树,是我外公亲手种下的。”
一阵清风吹过,翠绿的树冠在风中摇曳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宫舜不由得侧目,看了眼身旁高大挺拔的樱树,层层叠叠的光点在他的眼中来回跳跃,放大了他眼底倏忽掠过的一抹惊异之色。
“其实这片山地原本是属于我外公的,后来他交到我妈妈手里……我妈妈学过园艺设计、爸爸是厨师,他们成婚之后,花了很多心血,在山腰那块打造了一个餐厅,取名为‘瑞拉花园’……”
阿弥清浅的声音从风中而来,缓缓揭开了故事的帷幕。
当年的餐厅在阿弥父母的经营下,热闹过一段时间。
花园环境优美、料理实惠可口,不仅受到当地人的喜爱,就连很多外地游客也会常来小住。
可惜好景不长,在阿弥十岁左右,她的父亲因为交通事故不幸去世了。
接受不了爱人的离开,阿弥母亲的身体状态也每况愈下,投入大量精力物力、好不容易建成的花园餐厅,也因此无法正常经营。
到了高中时期,生活对阿弥来说已然变得艰难。
在坚持学业的同时,她还要照顾身体情况和精神状态都不太稳定的母亲。
直到母亲病危,他们家的经济状况已经不足以支撑接下来的治疗费用。
就在那时,住在附近的邻居刘长信找到了她。
看起来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叹着气,苦口婆心地劝着:“要不你就把这地卖了,给你妈妈治病吧。现在你们这花园餐厅做不了生意,也不能创造价值,反正晾着也晾着,还不如卖了攒点钱,先把人保住……人活着,总能想到办法,‘命’可比‘地’重要啊……”
当年阿弥年纪小,满脑子都是“不能没有妈妈”。
权衡之下,她把地皮出售给了原本就和他们家有些生意往来的刘长信。
可她没有料到,抛弃了家园也没能留住至亲,而曾经信誓旦旦说等她有钱之后,可以再和她商量土地事宜的刘叔叔,也突然不见了踪影。
原来,慈祥和善良,也是具有欺骗性的。
对故土乡亲抱有好感滤镜的阿弥,再次被人性绊了个跟头。
“对我来说,花园餐厅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地方,而是承载我所有美好回忆的、我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阿弥坦率地望着男人的眼,“当年不得已卖给了刘长信之后,我就一直有计划想找他购回这片土地,可如今看来我已经没有了这个机会……你把整座花园改建成了我买不起的样子,我也不会自不量力地和你提买卖的事情,但至少,支付地租这一点,我可以办到。”
被树叶缝隙筛落的光斑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眼中的波纹忽明忽暗。
一番恳切的陈述,让宫舜也不免陷入沉思。
但很快,他便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清冽笑容,略有为难地叹了口气,“怎么说呢,你的故事很生动,可我好像没有必要为你的情绪买单……而且我很奇怪,在你眼中,我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么?不然你凭什么认为,只用一个故事,就能说服我把花园租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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