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许青白从私塾旁边穿过,后面就是宋夫子的住所了。
宋夫子的住所其实很简陋,当年来到李家,听说李老爷子特意给他腾了一个三进三出的宅子,但被这个夫子婉拒了。
宋夫子自己在李府走完一圈后,便相中了私塾后面的这处院子,说是离着学堂近,院子沾有读书气。
宋夫子平日里教书,闲暇时读书、养花、锄土、弄厨,都是事必躬亲。门口有一个不大的土院,被他从各处搬来十几盆盆栽,错落有致地摆在一起,悉心照料。
“宋先生...”
许青白站在土院外,垫着脚,恭恭敬敬地喊了两声。
宋夫子从书房里出来,待看到是许青白后,招手让他进去。
许青白递上弓好的鱼,宋夫子笑着接下,让后者先去书房里自己看书,他跑去灶房杀鱼去了。
许青白对宋夫子的书房并不陌生,十年里已经记不清进来借过几次书了。
书房陈设简陋,除了三面墙头分别摆放着一整个书架的书,再就是屋子正中央的一个火炉了。
宋夫子虽然对衣食住行不太讲究,但是对书籍笔砚却是极舍得花费,颇具雅致。
书桌上吊着一排长毫短锥,长短不一,各有用法。
笔架旁边躺着一块鸭头绿的石砚,浑身晶莹剔透,透着绿光。
石砚上,则斜搁着一方松烟墨,质地细腻,黝黑无光。
许青白独自来到书架下随手信步翻着书,有儒家圣典、诸子百家的名著、兵法韬略、奇门遁甲,所含繁杂。
不多一会儿,宋夫子便来叫他,说是晚饭准备妥当了。
于是,两人便来到灶房,饭桌上是一盘红烧肥鱼,再就是两碟清炒的时蔬小菜。
一大一小相对而坐,宋夫子招呼着让许青白动筷,许青白则将装着红烧鱼的盘子往夫子身前推了推,说道:
“日前我已经在梅园里吃过一条,想着河鲜味道尚可,便将剩下的这只给宋先生提了过来,请先生品尝。”
宋夫子夹了一块鱼腩塞进嘴里,眯着眼咀嚼了一番,对着许青白说道:“好吃好吃...”
许青白一听合先生的胃口,便开心地低头刨饭。
宋夫子津津有味地咀嚼一番过后,小声地嘀咕道:“也就你小子有这口福...”
许青白倒是没有听见先生的嘀咕,他专挑些小菜往自己碗里夹。
宋夫子尝了两口鱼肉,心情大好,他转头瞧了瞧窗外,一时心血来潮,便问道: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否?”
许青白慌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回道:“青白年少,还不曾喝过酒...”
话说完,他看到宋夫子绷着个脸也没说话,觉得自己是不是扫了先生的兴,便又壮起胆子,补充说道:“但一时兴起,愿陪先生小酌两杯。”
宋夫子哈哈大笑,起身拿过酒壶酒杯。
许青白连忙接过,先替宋夫子斟满,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宋夫子咳嗽了一声,挑眉看向许青白的酒杯。
许青白苦笑,耍赖不成,又只得将自己那半杯酒续满。
待两杯酒都倒得八九分满后,许青白站在桌前,持酒杯,再作礼道:“青白愿先生,日常喜,寿长春。”
说完,年轻人不知深浅,许青白竟学人一口豪爽干掉...
对面的宋夫子喜笑颜开,就这么舒坦地坐着、受着。
土院里,天光朦胧,几盆栽卉沐风霜而放,风花雪月。
窗台下,一老夫子含德,一小夫子据礼,红炉绿酒。
宋夫子轻轻泯了一口酒,脸上略显沧桑,心里想着:“人少年,不知酒,不知愁,真好!”
然后,他望着对面喝下一杯酒后,满脸通红、不停咳嗽的得意弟子,又想着:
“对面这个少年人,就很不错呐!”
“其实,先生要你喝酒,却又舍不得你喝酒...”
“不喝酒,就还是那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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