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病榻上的方集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守在床榻边的人立即警醒。
“将军,你这是……”
“噗——”
方集一口鲜血喷出来。
床前的人躲闪不急,被喷了一身的血,这让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倒不是因为方集吐血,而是因为他吐出来的血颜色不对。
“这血——怎么是黑色的?”
“不对!是绿色的——”
“……”
几个身上沾血的人,各自摩挲着手指,都震惊的看着指腹上鲜血的颜色。
说的更具体一点:方集的血是墨绿色的!
是的!
墨绿色!
黑色中透着一丝丝绿的颜色!
——别说这是正产人的血了!
这都不能是人血!
谁家的血能是墨绿色的?
霍钧承听到动静,立即急匆匆的走过来:“怎么了?”
“……”没人回答。
因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这血是怎么回事?郎中!”见无人回答,霍钧承干脆直接问向一侧的郎中。
郎中头发灰白,戴着一定破旧的毡帽,佝偻着身子,瑟缩着的窝在角落。
听闻霍钧承的质问,方才讪讪的走出来,颤声回道:“许是,是,是疫病改变了他的病势,才导致了鲜血变质……”
“是吗?”霍钧承却不相信这个解释,一把拽过来一人:“我问你,之前那些染了病的兵卒子,也是吐这种颜色的血吗?”
“不是,肯定不是,”男人立即斩钉截铁道:“染上疫病之后,人们只是困倦乏力,然后是高热不退,再后是上吐下泻,最后是便血……短短的三五天时间,人便瘦脱相了,然后才会油尽灯枯一般的死去,从未见过有人吐血,还是这种颜色的血!”
“那是怎么回事?”霍钧承眼神一厉,尽显杀意:“莫不是你的医术不行?”
“这个,也未可知,”郎中讪讪的,只能陪着笑脸:“可是老朽行医多年,也再次与诸君相识多年,我的手段,诸位也是知道的……若是侯爷硬说我医术不好,我,我也不敢辩驳!”
那意思就是说——你说我医术不好,我不承认!但是碍于你是侯爷的身份,我也不反驳。
总之,你说啥就是啥,但是我不服!
霍钧承被气笑:“人就在你这边,也是你亲自熬药救治的!还是你说的,只要有药,药材齐备的话,只需要三副药,他便能满血复活,可如今呢?两副药下去了,方将军非但没有起色,反而还吐绿血……你说,这难道不是你医术不精吗?”
“……”郎中抽抽着嘴角,欲言又止的样子。
霍钧承很不耐烦道:“你也不比如此,有话便说,别日后同旁人说起今日之事的时候,还要说本侯爷堵住了你的嘴,不让你说话!”
“侯爷既然放话了,那老朽我也就放肆一回了,”郎中咳嗽了两声,转身拿起一侧的药盏,交给霍钧承:“侯爷请看。”
霍钧承不耐烦道:“看什么看?本侯爷什么都不懂,有什么可看的?”
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是耷拉着眉眼,瞅了一眼杯盏:“这些不过都是一些药渣而已,有什么……”
话没说完,他的神色陡然一滞,旋即明白过来,以小手指挑起一点药渣,瞳孔幽沉:“你的意思是说,这些药有问题?”
郎中长出一口气:“侯爷圣明……”
霍钧承倏然看向钟娘子。
钟娘子心下发虚,但此时此刻由不得她做其他选择,当下眼神一厉:“侯爷,这些药物都是当时您交给属下,由着属下押运的那些药材,这些日子,属下可是不错眼的看着,保证没有问题……倘若不是当初拿药材的时候,药材出了问题,那便是这个郎中是个水货,治不好病,还胡说八道!”
——总之一句话,整件事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不是药材的源头有问题,当初离开汴京城的时候,拿到的便是假药,那就是郎中在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霍钧承的嘴角淡出一抹阴沉的笑:“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本侯爷当初在皇城御药局拿到的药草,是假的吗?”
那可是御药局啊!
别说他们拿来的这些药材,即便是皇城里的陛下和娘娘们,所用的药物,也都来自于御药局。
倘若说御药局还会有假药的话,那天下间便没有真药了!
钟娘子被霍钧承的眼神镇压住,心下一颤,连忙跪下,颤声道:“侯爷息怒,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御药局的药自然是没问题的……”
当初霍钧承从御药局拿药的时候,是她全程跟在身边,那药是真的还是假的,她比谁都清楚。
如今,霍钧承在那边一阴阳怪气,她便心虚连忙否认,生怕露出一点端倪,再被霍钧承看出事端来。
霍钧承还是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呵呵沉息:“这么说,是郎中不行了?”
话音未落,原本还畏畏缩缩的郎中突然提高了声音:“侯爷,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我可要不客气……”
眼神一变,郎中瞥向钟娘子:“钟副将,你这是保证药材没问题了?”
“当然!”钟娘子忌惮霍钧承,可不怕一个随军郎中,当下说话都硬气了:“这些药材是侯爷从御药局领出来的,是我亲自押送而来的,你若是怀疑药材有问题——那么,你是怀疑侯爷,还是怀疑我?”
“打住,我说的是药有问题,可没说人有问题,觉得人有问题的,是你钟副将!”郎中说话之时,神色莫测,让钟娘子有种莫名的心慌。
——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她总感觉眼前这郎中哪里不对。
按理说,这个随军郎中在军里已经多年了,因为她体格好,又是女子,所以平日里根本用不上这个郎中,只知道他姓杨,兵卒子们都叫他老杨头,平日里性子算是和顺的那种。
可今日再见,她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仔细看去,又好像没什么不对。
郎中老杨头避开钟娘子目光,拎起桌上的茶水,倒在了药盏里里,又用手指头在里面搅拌了一下,充分搅浑了药渣子,转身递给钟娘子。
“既然钟娘子觉得药没问题,那边试一试吧!”
钟娘子本能的后退一步:“你药做什么?”
“自然是试药了!”老杨头也不藏着掖着,肆意一笑:“您不是说这药没问题吗?那便喝一口,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胡说,药也是混吃的?没听说是药三分毒吗?”
“那才是浑话呢!”老杨头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药都是救命的,要命的是毒药,当然,也有假药!而但凡是真要,治病的药,那就没有吃死人的时候……所以,你现在就算是将药渣都吃下去,如果药材没问题,那药渣便也没问题,你自然也不会有问题!”
他再次示意:“钟副将可敢一试?”
这话是彻底将了钟娘子一军。
——只要是不傻的人,都知道这碗里的药渣是吃不死人的——当然,前提得是药渣没有问题。而如果她一再推诿不喝,那便有做贼心虚的嫌疑!
况且,霍钧承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在那边看着。
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让钟娘子很是不安!
可是——
药有没有问题,钟娘子比谁都清楚——这些药都是假药!
可是假药会不会吃死人,她并不清楚!
万一,她吃完之后,同方将军一样,岂不是白白搭上自己的小命?
在她犹豫时,老杨头不耐烦了:“怎么了,钟副将莫非也觉得这药有问题?”
“当然不是……”
“是也没关系,你尽可以怀疑,只要找人替你试药便好了,”老杨头倒是没有为难她的意思,而是看向她身后的那些人:“这些人都是你的手下吧?”
“……是。”钟娘子猜到了他的意思,但是此时她还在犹豫是否要亲自试药,以免霍钧承怀疑,所以回答的时候,模棱两可。
老杨头倒是干脆的很,手指直接一指,指向人堆里的一个人:“你,出来,就你了!”
他所指的人,正是范鼎盛!
范鼎盛的嘴角不由狠狠一抽:“什,什么?”
——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老杨头撇嘴:“什么什么事?你不是钟副将的手下吗?自然是她的心腹,生死之托的那一种,如今便由你来代替钟副将试药好了!”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