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里。
林尽染走后,萧泽披着长袍,坐在案桌前思索良久后,将那张投诚書就着烛火点燃。
待幽蓝的火苗要烧到手指,抬手轻轻一扬,任由那纸在半空中飞卷,最后于落地前燃为灰烬。
他决定保夏时锦一次。
但,不是现在。
柳太后那边需要周旋,而朝中关于废后的风头也正盛,此事需要暂时压一压,等个时机。
适时,将林尽染送回椒房殿的九思公公回到了正殿。
想起内务府那边派人送来的消息,便躬身上前。
“启禀皇上,内务府那边送信给奴才,说是,千禧宫的长留想去冷宫那边当差。”
萧泽沉声回得痛快:“准。”
见萧泽对夏时锦日渐上心,九思公公便又多问了一句。
“紫楝轩那边空了许多年,日久失修,皇后娘娘去了那地方怕是日子不好过,且宫里的奴才都是踩高捧低之人,可需要暗中叮嘱下内务府那边,小心伺候着娘娘?”
萧泽想了想,觉得不妥。
“母后那边想必也会派人盯着,对她好反倒是害她,暂且缓一缓。”
“另外再叮嘱内务府那边,每日送到冷宫的餐食,虽不用太好,但也不能太差了。”
似是还不放心,他又叫住九思公公叮嘱了一句。
“还是把富贵调到御膳房那边,让他负责冷宫的膳食,叮嘱他看紧点儿,勿让人在饭食里做手脚。”
萧泽隔窗望向殿外。
雨不大不小,仍在下着,雨势温温柔柔的,倒让他想起了夏时锦以前的那个性子。
不知为何,他最近时常会想起和阿锦的从前。
许是,现在的夏时锦总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疏离冷静得像个陌生人,才让他开始怀念以前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夏时锦。
细细想来,阿锦一直都对他很好。
可从前,他为何从未把那些好放在心上呢?
初相识时,阿锦每次见他都羞得抬不起头,只知道羞答答地在那儿笑,半天闷不出一句话来。
那时萧泽觉得这女人真是木讷无趣极了。
后来,阿锦嫁入王府,无论多晚,她都会点着烛灯,等他回府,然后笑眼弯弯地服侍他沐浴更衣。
她总是在意他的喜好,茶是他喜欢喝的,香也是他喜欢闻的,就连他用的狼毫笔和墨砚出自哪个作坊,她都一清二楚。
阴天下雨,她会撑伞送他到府门,天寒飘雪时,也总是会追出来,亲手将大氅披在他身上,还会提醒他一句莫要感染风寒。
过去的阿锦总是安安静静、温温柔柔的,她话不多,可说的那些话却都是关心他的话。
可那时,萧泽只觉得阿锦的关心啰啰嗦嗦,让人感到厌烦。
而每当他去宠幸通房丫鬟后,她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更是让他厌恶。
哭哭啼啼的,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都没有。
可现在的阿锦,却每日想着法儿把他往不同的女子床上推.......
思绪万千,夜不能寐。
萧泽眼中的雨下了一整夜,而夏时锦耳中的雨声也持续了一整夜。
待到五更天,雨打屋瓦的声音才堪堪停歇,连带着屋外的异响也没了动静。
想到鬼怕天明,夏时锦和阿紫这才安心入睡。
待送饭的嬷嬷敲门将两人吵醒,已是晌午时分。
两碗冷粥,外加凉碟咸菜,让人没有半点胃口。
夏时锦走到屋外,刚要伸个懒腰,就被眼前的场景给看呆了。
阿紫此时也跟了出来,看到院子惊叹不已:“这院子里的草怎么都没了?”
看向墙角里的草堆,夏时锦心头登时一暖。
她不笨,自是猜到昨夜那一晚的动静都是秦野弄的。
怕有人下毒,嬷嬷送来的粥菜夏时锦一口没动。
拿出邢贵人昨夜送的馒头,她和阿紫各啃了半个。
想起昨夜秦野带走的那条蛇,夏时锦有点后悔,
心想要是留下剥皮烤了或者做成蛇羹,那也算是荤腥啊。
结果,夜里秦野就带着荤腥和雄黄粉来了。
将荷叶包的叫花鸡扔到茶桌上,秦野便开始四下洒雄黄粉。
夏时锦啃着鸡腿,同秦野道谢:“昨夜多谢秦统领。”
“娘娘也不用谢,微臣这么做,实则是为我阿姐消业障、积福报。”
“若日后娘娘东山再起,还请皇后娘娘能放我阿姐一马。”
算盘打了一遭,夏时锦精明道:“秦统领所做,目前来看,本宫只能放你阿姐半马,剩下一半,还得看你日后表现如何。”
若是能给她睡上一次,活儿够好,放她婳妃两马,夏时锦都乐意。
古有怒发冲冠为红颜,她为美人当次圣母,有何不可。
秦野轻哂一笑,没再接话。
夏时锦权当他默认了,便换了个话茬:“这叫花鸡味道不错,将军府上的?”
“是京康坊东街的一家老字号,若是再配上南街老酒坊的陈酿,便是一绝。”
夏时锦听后,突然有点想溜出宫瞧瞧的念头。
可惜,这后宫戒备森严,除非长对翅膀。
秦野是夜里当值,洒完雄黄粉后,便翻墙离开了冷宫。
萧泽那边仍没个消息。
夏时锦也理解,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萧泽就算对她提出的条件心动,怕也是要跟柳太后周旋些时日,才能有动静。
她愿意拿出耐心等,可人生的退路不能只留一条。
夏修宜有了身孕,而她夏时锦却被打入了冷宫,善会见风使舵的安国公定是将夏修宜作为扶持的对象,哪会耗费银钱和精力来管她的死活。
所以,安国公府是指不上了。
而柳太后和婳妃暗中派人杀她,那也是迟早的事,甚至夏修宜会比他二人更迫不及待。
另一条出路,还得靠她自己谋划。
目光看向从外紧锁的院门,夏时锦开始琢磨死遁逃出皇宫的方法。
那是最后的退路。
出宫就算过苦日子,也比枉死在这冷宫里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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