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归国之路(1 / 1)

阳春三月,大越官道上。

文鸯躺在马车地板上摸着重新起伏的胸口,激烈的心跳声之上是一封文国公府的密信。

信中道明了她的身世是大越文国公府的千金嫡女,因贼人所偷而流落在外。

【为父为母思女心切,秘密回府切勿声张。】

信中皆是文国公亲笔,洋洋洒洒,字字珠玑。

若是上一世,她还会心跳加速,无比期盼脱下女扮男装为质子侍医的青袍,换上国公府嫡女的红妆,堂堂正正以女儿身现世。

然而经历过一次被拆断四肢,塞入瓮中做人彘的痛苦后,文鸯想要放弃。

天大地大,重活一世的她不想再做名不副实的贵女。

车轮依旧滚滚行驶在官道上,文鸯思绪回笼,掀开帘子打量起窗外。

麓丹被远远的甩在黄沙之后,镇西关的隘口已渐行渐远。

文鸯作为质子九王的侍医随使团归国,只要在使团马车中静等,不过半月就能重新成为文国公府嫡女。继续被污蔑为暗探、再一次死于亲人之手。

国公府嫡女的身份能有命重要?文鸯眼睫颤抖,她怕了,她想逃。

但眼下想要离开使团,就得求得九王奚衍的允准。

想到这里,文鸯拉起身上青袍的衣角,毫不犹豫的掀开车帘,稳稳落地后小跑向前。

刚靠近那辆装饰古朴低调的马车,就听到四周齐驾侍卫的弹刀声。

“铮——”

完了,这是归国使团的护卫,弹刀就是预备出手,将敢于逃离使团的叛徒斩杀!

文鸯连忙开口呼喊救命。

“少爷!少爷救我!”

马车窗幔掀开,一只带着黑玉扳指的手摆了摆。

刀锋收鞘,文鸯如野兔般钻进锦纹车架中,单膝跪拜,语气熟稔的开口。

“少爷,路英求见!”

“路英”是她识字后亲手挑的名字,她曾以为自己无父无母,和奚衍的伴读们一样姓“路”。奚衍只让他们称呼他为“少爷”,而不是屈辱的“质子殿下”。

饶是已阳春三月,面前人还是拥着墨狐披风,白玉头冠束着他一头青丝,面色在狐裘的衬托下愈发白皙。

奚衍一手把玩着手中的黑玉扳指,袖袍下压着业城暗卫传回来的城防舆图,他提前做好了归国的准备。

十七年的质子生涯,早已将奚衍磋磨的处处旧伤,麓丹的风沙昼夜不停,沾染分毫寒风伤痕处便会痛彻整夜。身上这狐裘,怕是要炎炎夏日才能脱下了。

他单手为文鸯斟茶,笑容苍白而温和。

“你这狗鼻子,孤一泡好茶你就来了。”

她接过茶稳稳放在矮桌上,一撩衣袍便双膝跪下。

“路英求少爷!放路英一条生路!”

她这一身青色旧袍还是三年前他一时兴起裁制的,不过随手赏她,她却欣喜不已常洗常穿。远远看去一片青色、一根木簪,便知道是她来了。

也是知道她思念家人,他才命人加快脚程,早早赶回业都。但现在竟然改了主意,求他放她生路?

文国公府的嫡女难道不是她梦寐以求的贵女出身吗?

奚衍唇角的弧度缓缓下坠,身体向后靠在软枕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红木矮桌。

这是他生气的前奏。

半月前大越使团奉建成帝圣旨来句弥国都城麓丹,接回质子九王奚衍,文鸯作为随行侍医一并归国。

当初的文鸯翘首以盼,甚至斗胆向他提问。

“少爷,我父母见到我会开心吗?”

奚衍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摸着她的小脑袋肯定她。

小路英当时露出期待又腼腆的微笑,没想到转眼间,她便伏在他面前恳求离开。

“求少爷,放路英一条生路!麓丹十七年路英守口如瓶!绝不会透露半点!”

文鸯见少爷不发话,怕是觉得她会叛逃,忍不住再次开口。

十七年间受尽麓丹人明里暗里的磋磨,文鸯见了无数次奚衍狼狈的模样,但她与他同甘共苦,怎么可能背叛?

文鸯膝行向前,俯身趴在地上,奚衍的锦靴就在她咫尺之间,呼吸间是他身上常年熏的云龙檀香。

“呵...”

忽尔一声低笑,将文鸯的心率波动拉高。

她感觉下颚被一只冰凉的鞋尖抵住,视线缓缓抬高,正对上奚衍那双天生含笑的狐狸眸子。

人都说奚衍长了一副妖精脸,和他那早死的生母淑妃娘娘一模一样。

可文鸯却从那双眸子中看出了悲凉,是那十七年的质子生涯将他的笑意磋磨成苦恨。

当初的她太蠢,事不关己的以为奚衍是太受句弥国公主们的欢迎,才一次次被贵族们奚落、泼酒、逼迫他跳胡旋舞。

后来她入了文国公府才明白——存在便是错。她的存在占据了家人的视线、占据了嫡亲女儿的身份;占据了文芝婉的位置。

而奚衍的存在,表明了大越的无奈、句弥的强大,他就是一个句弥不出兵的凭证,是麓丹贵族的出气筒。

“文鸯。”

她的名字在奚衍舌尖婉转,却使她心神俱颤!奚衍竟然叫出了她的真名,他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肩膀忽然被他苍白的手掌掐住,美人凑近她的鼻尖,狐狸眼中迸发出无尽恨意!

“你可以忘了麓丹十七年,孤忘不了!”

“何况那密信上写你刚出生被贼人所偷,你就真的信了?业城到麓丹超过百里,车程至少三十日,带你一个婴儿去西域真够得不偿失啊!”

文鸯瞳孔骤缩,他竟然知道密信的内容,而自己毫无察觉!

一切好像拨云见雾,却又蒙上了更多秘密。她在敌国长大的时日,如今看来竟是被人当做一枚棋子,只待她回到业城,发挥属于她的作用。

她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泪珠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文鸯,如果你是恐惧回业都被人瞧不起,那就走吧,生死皆是命数。”

“如果你与孤一起回去,你的未来就掌握在你自己手中!区区国公府,哪里能比得上突厥人?”

奚衍松开手,轻轻抚去她眼角的泪水,他的目光停留在文鸯脸上,不错分毫的盯着她的表情。

文鸯看了看自己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掌,手上是常年研磨药材留下的痕迹,不如那些贵女们的玉手细腻,却十分有力。

是啊,若是前世反抗一次,自己又怎么会落入人彘的下场呢?

她握紧拳头,与奚衍对视。

“文鸯愿拜九王门下!为九王驱使,虽死不悔!”

奚衍低头看着面前瘦弱小生,恍惚间与十二年前的小豆丁所重合,五岁的文鸯被教养嬷嬷带到他面前,小小的身子歪歪斜斜的跪下。

“路英,路英愿为少爷驱使,虽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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