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天气依旧冷得透骨,大雪没日没夜地下,越来越多灾民往收容所而来。
朝廷早有预料,拨款扩建了收容所,灾民们不至于无处可去。
初到收容所的灾民们,都会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张大嘴巴。
一排排暖棚整齐排列,大家穿着崭新的棉衣,男人在烧炭,或在帮忙搭建新的暖棚,女人则是在扫雪,烧火,炒菜,至于孩童,则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
原本一片荒芜的地界,被众人齐心协力构建出一片热火朝天的盛景来。
雪依旧在下,但此时它已经不再可怕,成了这场盛景的点缀。
这一刻,海晏河清,国泰民安似乎有了具象化。
转眼,除夕悄然而至。
萧晏辞命人兑了几十箩筐铜板,整整齐齐地摆在暖棚前面,那番情形,蔚为壮观,引得众百姓都看直了眼。
萧晏辞立于高台之上,一身黑衣衬得他身形挺拔颀长。下巴冒出青色胡子,有几分潦草落拓,又带着股宽清磊落的风姿。
这段时日的历练下来,原来传言中那位乖戾狠绝,不近人情的七皇子,已经变成了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人。
他朗声开口,“今日乃除夕佳节,皇上一直记挂着诸位,特命本王准备了这些喜钱,还备了好菜好肉,今日,咱们便一起领喜钱,吃团圆饭,热热闹闹地过大年!”
随着他话落,众人顿时发出一声高呼。
“皇上英明!”
“有此明主,实乃大齐之幸,更是我等之幸!”
众人纷纷跪地,朝着皇宫的方向连连磕头,眼中满是虔诚与感动。
萧晏辞看着底下跪了一地的百姓,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了陆知苒的脸。
容色娇艳,昳丽无双。
心头涌起涟漪,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热流遍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世人不知,她的内里,远比她的容貌更加充满魅力。
今日,父皇能得众民虔诚参拜,她有一半功劳。
众人依次排队领喜钱,一人抓一把,哗啦啦的声响格外悦耳。
银钱并不多,不过十几个铜板,却足以让他们绽出灿烂笑颜。
领了喜钱,又拿着碗排队领饭菜。
几十口大锅里都炖上了满满当当的肉,红烧的猪蹄,油炸的丸子,清蒸的鲫鱼,现卤的鸡鸭牛肉,还有一个个圆滚滚胖乎乎的饺子,呼啦啦地冒着热气,香的哦,每个人都一边流着哈喇子,一边伸长了脖子等。
分菜的大汉抡着大勺子,力气大,下手重,还不抖勺,每人都能分到满满当当一大碗肉,便是孩子也不例外。
有孩子捧着比他脸还大的猪蹄,啃得满嘴流油。
有牙齿稀疏的老人端着碗,吃着软烂的红烧肉,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其余人或站或坐,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埋头干饭,吃得香极了。
萧晏辞也亲自打了一碗肉,毫不见外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开吃。
他在衣食住行上从不挑剔,糙得不像个养尊处优的皇子。
谁让他天生破财呢?
每回出行都能把自己搞得十分狼狈,吃苦耐劳的品质这就锻炼出来了。
不得不说,今日大厨的手艺委实好,可比宫里那冷冰冰的年夜饭好吃多了。
吃着吃着,有人就哭了起来。
“这顿年夜饭,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年夜饭。若是我老娘还在的话,她也能吃到一顿好肉了。”
这话让不少人都红了眼眶,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滋味。
“我以为今年冬天,我们一家子都熬不过来了,没想到,还能穿上那么暖和的衣服,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便是死,我也能瞑目了。”
“我也是,现在便是让我死,也无憾了。”
有人立马“呸呸呸”了几声,“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朝廷和那些贵人们出钱出力地供我们取暖,供我们吃喝,就是为了让我们说这些丧气话的吗?”
“对啊,咱们可是好容易才捡回一条命的,无论如何都得好好活着,不然岂不是辜负了朝廷,辜负了贵人们的付出?”
“咱们要懂得感恩,好好地干活,好好地活着,不给朝廷添麻烦。”
萧晏辞并未开口,只静静听着。
一个身形佝偻的妇人走到了他的身前,她很苍老,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双手更是如同老树皮一般枯瘦。
“民妇拜见七皇子。”
萧晏辞伸手扶了一把,“老人家不必多礼。”
那妇人站定,拿出了一双护膝,崭新的棉布料子,十分厚实,上面的针脚也很细密。
她有些颤颤巍巍地递到了萧晏辞的跟前。
“这是民妇这些时日缝的护膝,用的是新棉衣改的,针法粗陋,但,这是民妇的一点心意,若七皇子不嫌弃,还请收下。”
萧晏辞见此,一时有些愣怔。
见他没接,一个汉子站出来,急忙解释。
“七殿下,我娘是见您前些时日膝盖磕破了,这才给您做了这双护膝,想着您穿上能暖和些,膝盖也不会再受伤,实在冒昧,请您恕罪。”
说着,他就想把自家老娘拉走,免得惹了贵人不快。
一双手伸了过来,直接把那护膝接了过去。
高大的男人摩挲着那护膝,那料子与他平日所用根本不能比,但此时拿在手中,却温暖熨帖到了极致。
从小到大,他的衣裳都有专门的绣娘准备,母妃待他虽好,但针线活极差,从未亲手给他绣过衣物,这还是头一回有人专门为他做针线活。
“这几日本王膝盖冷,这双护膝正正合适,多谢老人家。”
他的态度亲和,并无责怪之意,反倒带着真诚的感激。
那汉子重重松了口气,那老妇人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连声道:“合适就好,合适就好。”
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意外的小插曲,不曾想,之后又有人大着胆子上前,送上了自己准备的东西。
自己亲手缝的袜子,纳的鞋底,还有特制的据说能治冻疮的膏药——这些时日,他的双手已然冻出了红肿的冻疮。
他甚至还收到了一个姑娘送的擦脸的霜膏。
“这,这是我们自家,用杏仁油和蜂蜜做的,就只剩这些了,您,您若不嫌弃的话,可以用来擦擦脸,擦了脸就不会干裂了。”
说完这话,那姑娘已然羞红了脸,急忙扭头跑了。
萧晏辞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干得起皮,摸着咯手。
是该好好打理一番了,不然这厢差事了结,他都没脸回去见母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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