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重重点了下头,缓缓躺在榻上。
秦浩站起身,看了一眼长孙憔悴的面容,施针完毕,看着长孙熟睡之后,转身离去。
一个时辰后,李承乾跪在榻前三步处,额头死死抵着青砖,直到寒意渗进颅骨,才听见母亲沙哑的咳嗽声。
苏氏跪在一侧,腹部已高高隆起,手中捧着铜盆,李象天真的跪在旁边,看着父亲,有些害怕。
“象儿,乖,你到殿外去寻阿元的阿耶,他有好玩的。”
“哦,是不是不想让我看父亲哭呀!那么大了还哭。”
看着儿子跑远,李承乾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高明……”长孙苍白的手指抓住榻沿,“再让阿娘看一眼你的脸。”
李承乾膝行至榻前,一把抓住那只枯瘦的手,“母后!儿子辜负您的期望……”
“你的眼睛怎的这样红?”长孙颤巍巍抚上儿子的眼尾,“前日尚食局送来的冰酪,可消肿……”
“阿娘,儿子不孝。”李承乾忽然重重叩首,
“明日流放黔州的囚车就要出城,您……您要按时服药,夏日莫要省冰,冬日莫总省炭,定要保重身子啊……”
“啪!”
一记耳光落得极轻,倒像是枯叶擦过面颊,长孙喘息着蜷起手掌,
“七岁那年你染痘疮,整夜攥着阿娘的玉佩不肯松手,说怕闭了眼就再见不着阿娘……如今你要剜我的心吗?”
“儿子被魇住了心窍,不该......”
“高明,我的儿,你可知这一个月来,我每日都在等你...等来的却是你谋反的消息......”
李承乾抹了把眼泪:“儿子这病,是心病。母后,儿子对不住您!对不住父皇!更对不住苏氏腹中的孩儿...”
长孙抚过李承乾斑驳的鬓角:“你为何偏要走这条路啊?黔州瘴气弥漫,你这身子如何能忍受得住啊,老天呐!阿娘的心都要碎啦!”
苏氏跪行几步,终于忍不住痛哭:“夫君..臣妾定会将象儿好好抚养成人的,腹中的孩儿也会让他识得父亲!”
李承乾摇了摇头:“莫要对他们讲他们有个谋反的父亲了,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你要恨就恨我吧!”
“儿啊,你现在才知道后悔。你可知你父皇昨晚抱着你小时候的铠甲哭了整夜吗?”
李承乾浑身颤抖,声音突然尖锐:“儿子只是害怕!怕失去太子之位,怕失去母后,怕有朝一日...失去一切。”
长孙有些精疲力尽,靠在榻边喘着粗气,“你父皇给你准备了太医署的茯苓膏...他说气疾最惧潮热,
还派了百骑司护送你们上路,他是疼爱你的呀,听说你在幽禁时还在和宫女说你父皇的坏话,这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啊......”
李承乾泪如泉涌,又重重叩在地上,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悔恨......
“这块玉佩你拿着,若是真到了过不下去的时候,便,卖了它,儿啊,阿娘要的是你活着!
苏氏见长孙有些力竭,连忙劝道:“母后,您别太过伤心了,我们都会努力的活下去的,
您一定要保重身子!求母后给腹中的孩儿取个名吧...也好让夫君知道!”
长孙看着李承乾,难受至极:“你总说想去突厥,阿娘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是男儿便叫李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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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多久了?”
“回陛下,等了一个时辰,娘娘才醒,说了有快半个时辰了。”
“秦浩呢?”
“就在立政殿外候着。”
“他也是胆子够大的!居然.......”
“是,驸马胆子向来挺大......”
“嗯?朕问你了吗?”
“呃。老奴掌嘴。”
“皇后的身子支撑不了太久,不能这么一直说下去,去,和驸马说一声。”
“是。”
“老刘?你这是在干什么?”
“听我一句劝,最好别过去,驸马神情很激动,不知道从哪个禁卫那抢了把刀,就站在殿前守着,眼珠子都通红的。”
“呃,老刘,我有旨意,娘娘不能说得太久,怕加重病情,你帮我给驸马传个话?”
“你看我是不是傻?”
高福摇了摇头:“我可没骂你啊?”
“那是,你虽然没骂,但你让我干的事情是啊!”
“那怎么办?”
“关我屁事?要不你和皇孙说去。”
“呃。”
“不用传了,驸马进殿去了。”
“正则,我谢谢你,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不用,你好好活着,我安排人到黔州那里开个店,你可以去那里做个事,也免得无聊,
大嫂和孩子你也尽管放心,丽质已经在回京的途中,若是她们愿意跟我们走也行,要不就回娘家,我们尊重大嫂的意愿,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娘娘,我不想让娘娘伤心,你懂了吗?你的命现在已经不属于你自己了!”
李承乾转向秦浩,强撑起身子,深深一揖,秦浩扶了一下:“走吧,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啊!唉!”
长孙瞬间又泪如雨下:“正则,我也谢谢你,好孩子,好孩子!”
“娘娘,您可怜可怜丽质,可怜可怜陛下,他们都离不开您啊!”
“好好,我要努力活下去,我要等着承乾再回来看我,我还要等着厥儿出生......”
“大哥,走吧,你不走,娘娘只会这样撑下去的。”
李承乾突然又跪在榻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阿娘,儿子走了,您一定保重啊!”
秦浩拉起李承乾,搀扶着到殿门,李承乾回头看了眼长孙,猛然回头迈过了门槛,
恰有燕泥簌簌落上肩头,李承乾抬手遮了遮有些刺眼的阳光,长叹口气:“就像是一场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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