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一片静寂无声,股东们全都盯着晏季匀,一个个目光复杂而焦急,包括晏启芳他们也是如此。晏季匀和水菡是夫妻,不管怎样,现在这样的局面,晏季匀总不能推脱干净吧?
晏季匀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即使有的人不愿意承认,但一到关键时刻就能看出来,其他人无论嚎叫得多么厉害,潜意识里都是以他马首是瞻。
晏季匀象是一夜未眠,眼里有血丝,下巴冒出一点浅浅的青色胡渣,衬衣只扣了两颗纽扣,西装敞开着,没有领结或是领带。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颓废,眉宇间难以掩饰的落寞,这与平时意气风发的他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一面,现在的他懒懒散散的样子,象是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哪怕是眼前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刻,他也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但他还是晏季匀,不论他以何种姿态出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人味都是别人无法模仿的,就如此刻,他不再注重仪表,不再修整得光鲜,但那股颓废慵懒的气息却又是另一种无与伦比的魅力。
“我只是来告诉你们一件事而已。”晏季匀低沉嘶哑的声音从他苍白的薄唇间溢出,深邃的目光却是凝视着水菡,岑冷地说:“从今天起,我会辞去总裁的职务。”
短短一句话,立刻惹来一众哗然,紧接着就是晏启芳尖锐的怒嚎声:“晏季匀,你怎么能这么做?你不在公司坐镇,咱们晏家可就真的完了,公司被人卖掉都不知道!”
晏鸿瑞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你是不是疯了!你也是晏家的人,居然在这种时候撒手不管,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晏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
一阵阵怒骂,他们现在可知道晏季匀的重要了,听闻他要辞职,一个个都急得要跳起来,浑然忘记了他们何曾将晏季匀当成是自家人呢,算计别人的时候都不会念及亲情,现在可还好厚着脸皮这么说。
晏季匀对这些怒骂充耳不闻,他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
水玉柔面露惊诧之色,她也万万想不到今天来这个会议竟有这么巨大的收获,晏季匀辞去总裁的位置,对水玉柔来说是个好消息,她内心巴不得呢。
但水菡就呆住了,她只觉得他的眼神象是要穿透她的墨镜,刺在她身上,那种淡漠和冷意,让她心头砰砰直跳,坐立不安。
晏季匀居然会自动放弃总裁的位置,水菡太震惊了,原以为他会死死守住不放的,以为他会抗争到底,会想尽一切办法夺回,可是,他却做出了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决定。这……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晏季匀吗?
不知为什么,即使两家有着血仇,可水菡并不愿见到晏季匀辞职,归根到底,她对他,根本就没有恨,只不过是在水玉柔的逼迫下,她不得不承担这仇恨。
水菡的身子禁不住微微颤抖,墨镜后红肿的眼睛盯着晏季匀,冒出了一句只有晏季匀才听得懂的话:“不是我做的。”
这意思是在解释股份的事不是她蓄意那么干的,与她无关。
水菡不知道自己怎会在这种紧张的时候说这个,但她就是清楚自己的心意,她不想晏季匀误会她。
晏季匀依旧是波澜不惊,淡淡地说:“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好好照顾孩子。”
他从座位上缓缓起身,目光环视着众人,最后落在水菡身后的那个中年女人身上。他笑了,嘴角微微一勾,不屑的冷笑,看向水玉柔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可怜虫。
水玉柔脸色一变,她受不了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待,这比被人骂还难受,她的自尊心不允许。
“你……”水玉柔刚想出声,但晏季匀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地转身离去。
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冲动地上去抱着水菡,再不走的话,他怕自己真控制不住了。
身后传来晏启芳等人的呼唤声,急促而焦虑,但晏季匀已经走到门口,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你等等!”晏启芳冲上去抓住晏季匀,像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晏季匀冷冷地甩开她的手:“今后没人可以让你们依靠着享福了,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再不停留,孤清的身影转瞬消失在门外……
晏季匀来去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便离去,洒脱得令人咋舌。
是真的可以这么潇洒么?连家族的生意都可以不管了,任由公司被水玉柔把持着,他真的甘心?
每个人都认为晏季匀的举动不可思议,无法理解,认为他疯了,但其实,他比谁都清醒。
爷爷就是前车之鉴,晏季匀不愿重蹈覆辙。爷爷为了当年盗取配方的事,自责了一辈子,年龄越大越是深刻地忏悔,无时无刻不想着当初被他伤害过的沈玉莲和整个沈家。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晏季匀都看在眼里,所以,他才会在一夜之间做出这么惊人的决定——辞去总裁。
如果沈家掌握公司,可以让沈家人的怨气消减一些,也算是晏家对他们的补偿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晏季匀身心疲惫,不想再为了夺回公司而继续折腾了,因为他明白,就算他动用一切力量把公司夺回来,水玉柔和邵擎还会使出更夸张的手段,如此周而复始,这辈子都只能活在无休止的仇恨挣扎与斗争里,人生不就等于是毁灭了吗?
晏季匀在担任总裁期间对于公司是不遗余力,可现在,他却是第一个放下的人,这份胸襟和魄力,比他执掌公司更加难得,更加需要勇气。
能享受成功的人并不稀罕,但是能坦然接受失败的人,在某种角度来讲,更是值得人敬佩。
晏季匀没有去停车场,而是走向了公司的正门,站在这栋熟悉的大楼前,他竟感到自己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并没有所谓的从高处跌下来的惨痛感觉。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繁华的街道人流穿梭不息,城市的节奏紧张而匆忙,晏季匀忽地很庆幸,今后他不必再起早贪黑地过着忙碌不堪的生活,他终于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从前的他,做梦都渴望能真正的自由,如今,提前实现了。
洪战一直跟在晏季匀身后没说话,此刻也忍不住问:“大少爷,您现在要去哪儿,我去把车开过来。”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大少爷……”洪战担心地望着晏季匀,可在看到他脸上并无痛苦之色时,洪战才松了口气。
晏季匀微微点头,投给洪战一个“你放心”的眼神,然后迈开步子,悠闲地朝对面走去。他走得很慢,一路还时不时张望着路边的商铺……因为,他再也不用赶着时间去办公了,他在街上晃荡一整天都不要紧,他有闲心欣赏路边的橱窗,看看路上形形色色的人们,驻足流连在路边的花丛。从前那个恨不得能将一分钟时间掰成两分钟用的男人,如今时间多得用不完……
洪战凝望着晏季匀的背影,久久都没挪动脚步,这小伙子的眼眶有些湿润,但目光却是异常坚定,嘴里喃喃自语:“大少爷……不管晏家变成什么样,不管您还是不是总裁,我会一直当您的司机,就算以后我结婚生孩子了,有了自己的家,我还是您的司机……”
洪战的忠心,晏季匀岂会不明白?如果是换做别人,晏季匀肯定刚才会直接辞退,不要司机了,但洪战不同。洪战跟随晏季匀多年,不只是司机,更是心腹,是兄弟。只不过晏季匀不是那种凡事喜欢挂在嘴边的人,他将洪战看成是亲人,但嘴上不会说出来。
可即使不说,洪战与他之间有默契,两人都心知肚明,不论环境如何改变,兄弟情义不会变。
晏家正走向衰落,晏季匀不再是总裁,这就好比是一个站在山顶的巨人顷刻间坠落在地面,这种时候,谁是真正的朋友,谁是趋炎附势的小人,谁是势利眼,全都一目了然了。现实,地位,财富,从来都是很好的试金石。
晏季匀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回头率超高,多数是女人,当然也有些男人了。甚至还有认出他的,压抑着尖叫声,却又不敢上前去搭讪,只能不停地投去火热的目光。
像晏季匀这种光芒四射的人,哪怕是穿着随意地走在街上,也还是无损于他的风采和魅力,他是一本书,值得人捧在手里细心翻阅,越看越有味道,越有深意……
路边一辆十分拉风的保时捷跑车缓缓地行驶着,开车的是个男人,竟然也被晏季匀的风采所吸引,吹着口哨,轻佻地打招呼:“哈喽,帅哥……一个人吗?”
这轻浮又欠揍的声音,奇怪的是晏季匀竟没有发火,而是几个跨步紧接着纵身一跃,漂亮地姿势跳进车里去。
“亚撒,你小子这辆车也太丑了点,shi黄色的保时捷,下次换辆好看点的车再来接本少爷。”
也只有晏季匀敢这么直接地挖苦亚撒了,这货还一点都不生气,夸张地笑道:“哇靠,你还能开玩笑,说明没事嘛,走,找地方happy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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