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泽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戒指。那是两条龙盘旋在一起，并且是上好的金石打造。

最重要的是，这枚戒指，前几日，始终都是被戴在掌门的手上。

他意识终于清醒过来，呼啦一下站起来，沉声问道：“本王不是你们的掌门，秦掌门呢？”

左右护法此刻都在议事堂跪着，闻言，从地上站起，左护法才恭敬回道：“前掌门已经将罗刹门传给了您，以后您便是这罗刹门的掌门。至于前掌门……”他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却在慕泽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不敢不说实话：“因为一次消耗功力太多，正在房间中休息……”

慕泽只看到他泪光闪动，嘴唇一张一合：“很可能，熬不过这两日了。”

慕泽问清楚了房间的位置，直接就冲了过去。至于晋横，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慕泽再一次见到秦掌门的时候，都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的他就是一头白发，现在脸上更是干巴巴地满是褶子，活脱脱老了几十岁一般。

这是油尽灯枯的前兆。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态去面对秦掌门。秦景虽然是自己的师父，护着自己却并不于自己亲近。后来更是不告而别，这么多年都不见踪迹。

自己误入罗刹门，本想寻求罗刹门的帮助，带回晋横并救出元锦玉，可是秦掌门却给了自己太多。

他是真的拿自己当成亲孙儿一般教导，为自己疗伤，甚至还传给了自己功力。

慕泽怔怔地望着他，还没等他说话，秦掌门便张了口。奈何他现在太虚弱，嘴唇的幅度太小，慕泽并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他只看到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着急地眼睛都红了。

在面对元锦玉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痛恨过自己听不到声音。

慕泽终于走到他的床前，猛地跪了下来，膝盖清楚地传来撞击，才让他有了活着的实感。

掌门似乎也知道他听不见，只是慈祥地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慕泽看到了他的悔恨，慈爱，以及放心。

这是一个迟暮的老人，对自己最终的托付。

秦景因为心爱的女子死去，离开了罗刹门，以后也未必再回来。可是到了最后这一刻，秦掌门的眼中依旧只有忏悔，而没有怨恨。

慕泽低着头，眼睛酸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此刻的秦掌门，也在看向慕泽。这就是阿景找的后人，根骨奇佳，性子坚强，心态坚定。而且别看他表面上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实际上比谁都重情重义。

在罗刹门逗留这一月，虽然他不说，自己还是明白，他是担心他那王妃的。

自己既然已经没几年好活了，还不如找一个合适的人，将这罗刹门托付。左右护法虽然跟在他身边多年，也是知根知底的人，但他们却并不是最佳的人选。

反倒是慕泽，哪怕他是朝廷中人，秦掌门依旧相信，只要他承担下了罗刹门的责任，就会用尽全力去保护这里。

所以将功力传给他，又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包袱，还是自己赚到了，秦掌门心满意足。

慕泽似乎是看懂了秦掌门眼中的话，虽然有过犹豫，这次却终于坚定道：“本王同您发誓，必定会保护好罗刹门上下。您要挺住，师父还没回来看您呢。”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秦掌门才好。慕泽又一次想到了元锦玉，要是有那个小姑娘在，指不定就能劝他放下心结，不要轻易求死了。

秦掌门眼圈也红了，摇了摇头，伸手摩挲着他的戒指，整个人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像。

他完成了心愿，得了慕泽的承诺，真的已经满意了。至于阿景，虽然他最终也没来看自己，但总归是给自己送来了一个好掌门不是么？

自己虽然身处罗刹门中，却也懂这天下形势。太子不作为，楚王蠢蠢欲动，端王锋芒毕露，瑞王韬光养晦。

这几个王爷若是真的争起来，那整个天下，势必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可自己却信任慕泽，罗刹门，会成为他最锋利的剑。有了罗刹门上下的保护，慕泽的安全就也有了很大的保障。

至于江湖人不问朝堂事？那都是屁话，那几个王爷，有哪个是同江湖人没纠葛的？再者，慕泽若是心中真的过不去这道坎，将罗刹门改成自己的暗部就是。

反正他罗刹门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活的舒坦最重要，其余的那些规矩，他们才不介意一并毁了。

想到这里，他又是满足的一笑，觉得上天还是眷顾着他的。摩挲戒指，手上用了两分力气。

他还在心中微微感叹，这戒指，他戴起来，比自己戴起来要好看多了。

终于，他在慕泽的注视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阿景娘，这么多年了，我也终于要下去陪你了。你在下面看到我和阿景闹嫌隙这么多年，在我临死都没见到他一面，肯定会怪我的吧。没关系，等到了下面，我任你打骂，然后咱们再一起走过那奈何桥，喝了那孟婆汤，等下一世，我还会找到你。

慕泽之前只是红着眼圈，在掌门的手无力垂下去的时候，终于猛地一低头，有水珠落在地上，从上面晕开。

“本王会记住答应您的话，请您放心地去吧。”慕泽伸出手，虚抚了一下掌门的眼睛，又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等他再次站起来时，身上的气质越加内敛，眼神也更加深邃。

他将手指上的戒指转了转，随即走出了房间。而在房间外，罗刹门众已经跪了一地。

他用内力放大的声音，很快便扩散出去，传到了每个罗刹门众的耳中：“掌门已去，从此本王便是这罗刹门的新掌门，有哪个不服的，现在尽管站出来。”

有人敢站么？慕泽先是学了少门主的绝技，现在又得了掌门的全部功力，甚至连这门主之位，都是掌门亲自传给他的。

站出来，那不就是送死么。

慕泽见没有人站出来，眼神倒是依旧凛冽，直到晋横幽幽问了一句：“宁王殿下，您不会拿什么正道门派那些规矩来管我们吧？我们这些人都懒散惯了，实在是受不了那些约束。”

关于这一点，慕泽从未有过想要改造罗刹门的念头，自然回答：“一切沿袭老掌门以前的规矩来。不过若是本王需要动用罗刹门的力量，哪怕你们在天涯海角，都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来到本王身边。”

“属下得令！”一众罗刹门人这才算不是彻底放下了心，跪在地上，响声彻天。

……

慕泽此刻依旧斜靠在元锦玉的身边，想着自己那重伤濒危，又峰回路转变成了罗刹门掌门的人，还是不要同她说了，省得这姑娘再为自己担心。

秦掌门的丧事一切从简，等他下葬了，自己才带着晋横回来。也正是因为耽误了几日，他才差点就没拦住元锦玉的婚礼。

心中也说不上是悔恨还是如何，此刻看着她如此安静温顺地睡在自己身边，只觉得他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了。

元锦玉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又向着身边摸了摸，直到确定慕泽还在自己身边，这才放下心，又睡了过去。

第二****醒来的时候，慕泽依旧在她的身边，眼眸微闭。

元锦玉凝视他的眉眼，发现他的睫毛特别长，好像都和自己差不多了。

她先是拨楞了两下自己的，之后才又拨楞了慕泽的，玩得不亦乐乎。

等到慕泽醒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还放在口中咬了一下，元锦玉才咯咯地笑出声：“九哥，我早上还没洗手呦。”

慕泽斜眼看了她一下，那眼眸中带着几分宠溺几分无奈：“没洗手还来拨弄本王。”

元锦玉又对着慕泽笑了笑，之后才推了推他：“要快点起身啦，还有好些事情没弄清楚呢。”

慕泽心中一直记挂着事情，其实也没熟睡，起身后，就直接拿着衣服出去了，元锦玉则是躲在屏风后头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又洗漱了一番，这才随着慕泽来到了灵寒萧的寝殿。

元锦玉看着紧闭的人，连巨蟒都不见了踪影，有些疑惑：“这里没人？”

“不，他就在这里。”慕泽伸手便要拔剑毁了这门，但是却被元锦玉给拦住了。

僵持之下，门就被从里打开了。

屋中传来了灵寒萧的声音：“进来吧。”

元锦玉看了看慕泽，牵着他的袖子便走进了房中。

乍一看到变得如此凛冽的灵寒萧，元锦玉还有些不大习惯。但是她依旧站在慕泽的身边，眼神倒是平静，不再像是昨日那般，被灵寒萧注视一眼，便觉得像是捉奸在床一样尴尬。

灵寒萧似乎比昨日要憔悴了一些，但是他的眼神却是没什么变化，只是看着元锦玉同慕泽并排站在一起，想着他们曾经便是这样，好像是旁人都插不到他们中间。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怎么，你们这是想清楚了？”

元锦玉平静地凝视他，在他的注目下，拉住了慕泽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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