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曼依偎在妈妈怀里, 跟个小孩子一样,被一口一口喂着甜豆花,香香甜甜的豆花滑进了胃里面, 就跟吃了《西游记》里头的人参果一样, 无一个毛孔不舒坦。
冯美丽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脑袋, 叹了口气, 郑重其事道:“小满,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 妈妈都不会丢下你不管了。”
在睡梦中,她最后悔的就是, 当年将女儿丢在了周家。
冯美丽絮絮叨叨地跟女儿假想着当年带她离开家以后的生活。她有手有脚, 她总归都能找到事情做, 养活女儿的。
周小曼也附和妈妈的话, 跟着一块儿设想, 她们要去哪里找地方住啊,她们该做什么谋生。嗯, 那个时候该去哪里收黄豆更便宜。
母女俩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冯美丽就抱着女儿抹眼泪。好在一切都是梦, 什么也没有发生;好在她的小满还在;好在她被打死之前, 还能跟女儿好好生活在一起。
周小曼也掉眼泪。她紧紧抱着母亲,大滴大滴的泪珠涌出眼眶。在异国他乡, 在她生病的脆弱时刻, 她才知道, 她有多么想念妈妈。
冯美丽擦干了女儿的眼泪,催促她再去床上眯一个小时,等到天亮了起床吃了饭去上学。
周小曼摇摇头,她睡觉的时间太长了,再躺在床上反而难受。她想帮妈妈做豆花。
冯美丽笑着摇头,故意打趣道:“你这还没病利索呢。这吃到人家嘴巴里头的东西,可得讲究了。”
她磨不过母亲,只好拿了书出来赶紧自己看。一走就是半个多月,原本就落下的功课必须得好好补上。
冯美丽安慰她:“你别担心。昨天赵老师就说了,今天放了学,他给你把这学期的内容都再拎一拎。”
周小曼连忙点头,然后想起一件事来,“妈,赵老师开不开初中数学的补习班啊?童乐也想找赵老师补课来着,价钱怎么算?我觉得初中补习班可能更好教一些,起码不用管孩子跑。”
她琢磨着,赵老师要是办起来补习班,她也好按规矩给钱。不然老是蹭课,占人便宜不好。
冯美丽摇摇头:“这我没听赵老师说。你补课的钱,赵老师也不肯收。他说我要是给钱的话,以后晚饭也不敢再麻烦我烧了。你说,这就是搭把手的事情,还让人家赵老师忙了一天了,接着再忙吗?”
周小曼“嗯”了一声,准备自己晚上再问问赵老师的意思。她估摸着,赵老师现在不带初中生,不好单独收她这份钱,等到真带起来,她也就不例外了。
这回她在巴黎拍平面广告,拿到的两千美金酬劳暂时全借给孙喆了,这家伙已经临时决定跟着杜鹏去美国,给人家当助理去了。
周小曼很想问孙喆,拿着老板的工资,借口拍巴黎时装周,结果又跑去美国浪。他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孙喆摸着胸口表示,心口痛那是心绞痛,得服硝酸甘油的。他身强体壮,完全不会有心口痛的风险。
他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周小曼,一副热切的模样,一个劲儿地拍她的脑袋:“我的傻妹妹哎,这是机会。你不是等我成为比杜鹏更牛掰的摄影师嘛,那我首先得知道牛掰的摄影师是怎么工作的啊。咱们国家的时尚业才处于起步阶段,那个师夷长技以制夷……哦,不,见贤而思齐焉!我得先去看看人家怎么来的。”
周小曼颇为担心这位野心勃勃的青年会在美国被人害了,她的脑内小剧场一转起来,压根就停不住。结果孙喆压根无所谓,他就这么兴致勃勃地走了。
米姐关键时刻体现出了一位职业女性坚定的素养,愣是没去跟着孙喆一起浪,杜鹏帮她找后面好几场秀的品牌公关要到了邀请函。据孙喆说,位置都相当不错,足以让当日对米姐冷嘲热讽的女人羡慕了。
周小曼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就跟这位听风就是雨的神人摄影师分道扬镳了。她还得等杜鹏给他发工作邀请,才能办理护照。
临别之前,孙喆一个劲儿地咂嘴,啥时候咱们国家才能免签呢,这实在太耽搁事儿了。
周小曼翻了个白眼,表示这样也好,可以给他的脑袋一个冷静的时间。
冯美丽听了女儿的话,叹了口气道:“孙记者是有能耐的人,胆子大的很,能闯。”
周小曼又忍不住接了一小碗豆浆,慢慢喝着,她妈在豆浆里加了红枣,喝着甜丝丝的,口感非常好。她大力表达了对母亲的赞美:“我妈妈也很厉害啊,现在不是把豆花生意给做起来了么。”
冯美丽高兴起来,跟女儿絮絮叨叨地说自己的生意经:现在天冷,好多人都愿意喝点儿热乎的,五十升的大桶装的豆花,四十升小点儿的装的豆浆,还有一大电饭锅的八宝粥,六点钟摆摊,不到八点钟就能卖的一干二净……她琢磨着还能再加点儿,不少后面到的人都买不到。
周小曼立刻表示反对,卖得再多,她妈的身体哪里吃得消!她眼睛珠子一转,立刻想到一个主意,煞有介事地说不能无限制供应,要饥饿营销。她随口胡扯:“妈,你想啊,要是太容易得到是不是就不稀罕了?反过来,要是东西来的不容易,是不是就显得分外好一些?物以稀为贵嘛!”
冯美丽将信将疑,被女儿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母女俩正说着话,川川过来敲门了。十一月份天亮的迟,五点半钟,天还是漆黑黑的。川川身上穿着件旧夹克衫,收拾得齐齐整整,是准备出摊的模样。
他见了周小曼,点了点头,问了句:“你烧退下没有?”
周小曼也点头:“我好了,没事儿。”
冯美丽已经调好了一碗豆腐花给川川。川川口味重,爱咸口,她特地在里面给他加了点儿咸菜丝。川川接过去,也不坐下,道了声谢,就这么端着,呼呼啦啦地喝了下去。看得冯美丽一个劲儿地皱眉头:“你这孩子,吃慢点儿,别烫着了。”
川川闷着个脑袋,不吱声。
冯美丽还蒸了一蒸锅的小笼包。猪皮冻跟肉馅都是自己做的,皮子就是菜场上卖的饺子皮,煮八宝粥的时候把包好的小笼包放在起子上蒸熟了。她觉得男孩子胃口大,容易饿,光喝豆花扛不住。可惜小满吃东西要注意,不然加着一起吃,味道更好。
她又盛了一碗豆花给川川,端上了小笼包:“这回慢点儿吃,自己蘸着醋,别烫着嘴巴了。”
说着,冯美丽又打量起男孩的裤脚,琢磨着给他织一条毛裤的话,大概需要多少毛线。她问了一声川川,他喜欢什么颜色的裤子。
川川愣了,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他以为冯美丽是想给他买裤子,连忙拒绝:“冯姨,不用了,我有裤子穿。”
冯美丽笑了:“你有多少衣服,我还不清楚吗?你小孩子家个子长得快,我看裤子都短了。刚好,街对面那家毛线店要转让,好多毛线都在打折呢。我准备给你们一人织上一条毛线裤。丑点儿也不打紧,反正穿在里头,外人看不见。”
周小曼立刻表示她不用了。
织毛衣的话,太伤神太费眼睛了。她不想妈妈这样辛苦。
冯美丽笑了,有点儿得意:“这有什么呀?我打毛裤快得很呢,眼睛根本不用看,就跟你们闲聊的功夫就能织出一条裤子来!对了,小满,妈妈给你织一条,好不?就灰色的,跟你上次带回来的那个杂志上一样,连着袜子的那种,穿着配裙子也好看。”
周小曼琢磨了一下,反应过来,她妈说的是连裤袜,她妈还真是挺时髦的。
川川看着母女俩絮絮叨叨地交谈,心里头窝窝的。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穿过新毛线裤了。他妈妈去世之前,一直郁郁寡欢的,哪有心思给他织毛裤。
冯美丽等了半晌,都没等到川川的话,以为男孩子要潇洒,嫌穿线裤不利落。她皱着眉头说孩子:“要穿的,不穿不行,年纪轻的时候,以为没事儿冻坏了。等到年纪大了,就自己遭罪了。”
川川垂下脑袋,半晌,才闷闷地“嗯”了一声,他想要一条藏青色的线裤。
冯美丽点点头,叮嘱他:“你也问问你舅爷爷。你舅爷爷是年轻时吃过亏的人,得好好惜护着身子。”
豆花要出摊了。
周小曼想跟着过去帮忙,被冯美丽给摁住了:“你不着急忙慌的。时候还早着呢,我这一波是做下夜班的人的生意。你在家里暖和半个小时,再去学校上学也不迟。”
当女儿的人没办法,只好乖乖在家里,又背了半个小时的公式定理,才背着书包去学校。
她到校门口的时候,豆花摊子已经非常忙碌了。不少学生在排队,川川跟冯美丽两个人都忙着装豆花跟稀饭,至于要豆浆的,则是自己拿着纸杯直接接好了盖上盖子,插上吸管。零钱盒子也是直接摆出来,大家自己往里头放钱,碰上五块十块的,找钱也是自己的事情。
有学生开玩笑表示,他们都自助了,老板娘打不打折?
冯美丽笑道:“那你自己多吃点儿。”
周小曼见这忙碌的场景,连忙走上去,准备给妈妈帮忙,结果却被冯美丽推到了边上。
她这回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了,虎着脸道:“快去快去,上学才是正经事,别瞎胡闹,”
周小曼没有办法,只好一步三回头往校园里走。
到校门口的时候,她碰到了童乐。少年一只手拿着杯子喝豆浆,另一只手里拎着的是冯美丽给他特地准备的汤包。
一蒸锅的汤包足有三十多个,冯美丽一半给川川吃,另一半都是装好了带过来塞给童乐。这孩子心眼实在,对她家小满挺好的,还主动给小满补课。她觉得自己应该多照顾人家。
童乐喝完了最后一口豆浆,一路走,一路拿筷子夹着饭盒里的汤包吃。他嘴上忙里偷闲,还不忘跟周小曼说话:“阿姨这是实在忙不过来了。不然啊,我觉得,还可以再多一样汤包。嗯,烧麦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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