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澜在檐下顿住步子。
君舒影知晓他有话要说,也停了下来,与他一同遥望远处天际的云彩。
“你不该纵着她。”君天澜开口,毫无温度。
“她喜欢的事,本王自当陪她做。人生苦短,不抓紧时间快活,莫非要等成为一抔黄土后,再去想那些风流韵事?”
君天澜背着手,缓缓转动墨玉扳指:“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凡事,适可而止,才是最好。”
“你将她锁在地牢,三天不曾给她吃东西,便是适可而止?”君舒影盯向他,语带讽刺。
他很快收回视线,淡然地走下汉白玉台阶:“本王要回去抄经了。小妙妙你先照顾着,待本王抄完经,定要接她回府。毕竟她留在你身边,就只是吃苦而已。”
君天澜眉眼瞬间凌厉,她在他身边,就只是吃苦而已?!
东流院。
男人刚踏进寝屋,就闻到浓浓的药香。
他偏头望向一帘之隔的隔间,沉默良久,终是没有踏进去。
躺在床上的小姑娘早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珠帘外停顿良久,又转了方向,似是往小书房去了。
她悄悄松了口气,转向床榻里侧,一双琥珀色瞳眸倒映出月光,寒凉又复杂。
夜半时分,书房里的男人终于处理完公事。
他坐在圈椅上,望向窗外的明月,总觉这次清平街暴动,不似寻常。
沉默良久,他还是让夜凛传话给刑部的韩棠之,叫他仔细着盘问为首闹事的暴民。
拂衣早已在耳房备好沐浴的热水,他冲了个澡,换了套素纱中衣,面容淡漠地步进寝屋里的隔间。
隔间的床头留了两盏羊角灯,小姑娘面朝里侧,似是已经睡着。
他掀开被褥躺进去,熟稔地将她抱到怀中。
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脖颈间,想念已久的幽香轻盈钻入鼻尖,十分好闻。
沈妙言闭着眼,挣了一下,没能挣开他的手,两道精致的黛眉不由蹙起:“你放开我!”
君天澜自是不听她的,只将她抱得更紧些,套了个圆润光滑的东西到她手腕上。
沈妙言睁开眼,借着灯笼的薄光,看见是那只血玉镯子。
她不禁诧异,她明明把它扔进了湖里,他又将它捞上来了吗?
君天澜抱着她,声音透出疲惫:“睡吧,明日你还要早起。”
“早起做什么?”沈妙言抬眸,看见他的面容似乎比从前更冷峻威严,就算没有表情,也叫人生畏。
大约,这便是太子该有的仪态吧。
“萧家虽然对死伤的百姓做了赔偿,却不曾有一句道歉……”君天澜睁开眼,修长的手指穿过她如水般的长发,暗红色瞳眸深沉复杂,“白日的事究竟因谁而起,你我心知肚明。你欠百姓一声道歉,明日一早,夜凛会带你挨家挨户去赔偿致歉。”
沈妙言骤然睁大眼睛,不顾小腹的伤口,从床上坐起,“君天澜,你疯了?!我会被他们打死的!”
君天澜静静地盯着她,声音毫无起伏:“夜凛会带侍卫保护你。”
“可那些百姓也伤害了我!”沈妙言伸手覆在小腹上,小脸上满是愤怒,“我明明保护了那个孩子,他却这样害我!我恨他们,我才不去道歉!”
君天澜面无表情,俨然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沈妙言气急,捂着小腹,艰难地往床外爬:“要道歉你自己去,我是不会去的!我要回宣王府!”
话音落地,手腕就被人霸道地扣住,那人直接将她拉回来,欺身而上,双眸灼灼,一个字一个字,透着狠:“沈嘉,孤不是在跟你商量。”
沈妙言胸脯剧烈起伏,盯着他的双眼,止不住地冷笑:“君天澜,事到如今,你跟我演什么好人?!凭你的本事,今日这场闹剧在没发生前,你就有能力阻止。可你偏偏不,你非要等到萧家的军队过来与百姓起了冲突,才与顾灵均姗姗来迟……”
她每说一句话,身上男人的脸色就黑一分。
她翘起唇角:“拂衣说,你用镇压暴民的功绩,换我平安无忧,真是可笑至极!明明就是你巴不得发生这样的闹剧!尽管皇上并未褒奖你,可你的英明举措,都会被朝臣和百姓记在心中!”
“够了!”
沈妙言唇角的笑意越发腹黑:“如此一来,你君天澜在朝野和民间的声望,才会水涨船高!而君舒影呢,他远不止被皇上罚那么简单,他失去的,是民心!你将素问放在我身边,她定然早就将这事儿暗中禀告了你,可你偏不阻止!这场闹剧,与其说是我与他惹出来的,不如说是你在背后刻意纵容,引出来的!”
“孤说,够了!”
暗藏心底的阴谋与算计被血淋淋地撕开,横亘在两人中间,触目惊心。
暗红色瞳眸浮现出点点寒光,男人呼吸粗重,撑在女孩儿身边的双手,青筋暴起。
沈妙言似是嫌弃给他的刺激还不够,圆眼睛里满是无情,声音更是极尽冷酷残忍:“君天澜,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肮脏的男人!”
肮脏的男人!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犹如重锤般,狠狠敲击在君天澜的心脏上。
他死死盯着身下的小姑娘,俊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暗红色瞳眸仿佛被血浸润,越发鲜红可怖:“你再说一遍……”
周身四溢的寒气,令沈妙言有些怕了。
可她胸腔里燃着一把火,促使她不管不顾,尽拣着伤人的话往外说:“与君舒影比,你就是肮脏!你口口声声顾念百姓,可你实际上在做什么?!你踩着那些人的性命去抢那个位置,比起他的干净纯粹,你真叫我恶心!”
话音落地,整座隔间落针可闻。
诛心的话,往往是留给最亲近之人的。
沈妙言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但她不敢在他面前流露出后悔的情绪,只勉强鼓起勇气与他对视。
男人的血眸在黯淡的烛火中,妖异艳美。
半晌后,他捏住沈妙言的双颊,凑到她眼前:“沈嘉,你打从一开始来到孤的身边,就嫌孤脏了,是不是?你口口声声说会陪着孤一起走下去,可事到如今……”
他顿了顿,哑声道:“你与她们,原来都是一样的。”
他的语调和表情,都很平静。
平静到诡异。
沈妙言张嘴想说什么,但这一刻,面对这样的君天澜,她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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