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有侍卫架起隔空的木架,点燃了巨大的篝火。
君舒影动作迅速地弄来几根天蚕丝拧成的绳索,又运转周身内力保持体温,继而“噗通”一声跳进了池底。
他宛如一尾游鱼,轻盈潜入水底。
池畔的火光,照亮了这一方天池。
越往深处,他便越能看清楚那个冰棺中的小姑娘。
惊讶过后,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欢喜从心底深处涌出,他迫不及待地把绳索套在冰棺的四个角上,又拉了拉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
上方数十名侍卫得到讯号,立即开始拉冰棺。
君舒影始终浮在冰棺四周,定定注视着里面的小姑娘。
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仿佛他稍微闭一闭眼,这个女孩儿就会再度离他而去。
没过多久,冰棺终于被拉到了岸上。
沈妙言已然处于半晕厥状态,小脸由红转青,整个人蜷缩在一处,眼帘无力地垂落。
君舒影手忙脚乱地拿长剑劈开锁住冰棺的几道青铜锁,推开棺盖,一把抱住了里面的小姑娘。
沈妙言的身子很软。
约莫是闷久了的缘故,即便如今四周有了新鲜空气,她却依旧没有半点儿呼吸。
“妙妙!妙妙?!”
君舒影晃了晃她,见她没反应,心神俱恐,神思百转千回间,蓦然想起从前在医书上看到过的治疗闭气的方法。
他掐住沈妙言的双颊,自己呼吸了大口空气,俯身低头,把这口空气尽量渡给她。
之后,他又拼命按压她心脏,企图叫她重新呼吸。
如此反复,沈妙言终于咳嗽着醒了过来。
她贪婪地嗅取着空气,一双纯澈的琥珀色双瞳,深深凝向抱着自己的男人。
只见他那张春花秋月般的面庞上,写满了浓浓的担忧。
她抬起手,轻轻触摸男人的脸。
梦里的时光很长,四周是混沌的黑暗。
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而如今,她似乎重新活了过来!
生得喜悦把她整个淹没,她不顾一切地伸手抱住君舒影的脖颈,眼泛热泪,已是哽咽不能语:“五哥哥……”
君舒影轻拍她的后背,以作安慰。
尽管他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疑问,然而此时却不是问她的时候。
他把脸埋进她鸦青的浓密长发之中,温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回到天山脚下的行宫时,已过子夜。
乌云蔽月,行宫中点着上千盏灯火,暖黄色的光晕从雕花窗里透出,很是温暖。
殿内有一方上好的白玉温泉池,雕刻成龙头的大理石正细细朝池子里吐出温泉。
池子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嫩红的玫瑰花瓣,甜甜的花香雅致清绝。
沈妙言长发用白玉簪束起,独自泡在里面,静静梳理着神思。
原本元辰救了她,可顾湘湘却再度把她推进了岩浆……
——沈妙言,其实表哥早就厌恶你了!等你死了,他就能再立一位皇后呢!
——你放心地去吧,你死后,我定然会与表哥双宿双飞,然后再生几个比君念语还要聪明可爱的孩子!
那个女人歹毒狰狞的面庞依稀浮现在眼前。
沈妙言在水光中抬眸,琥珀色眸子里晕染开一片浓烈恨意。
当时顾湘湘害死她时,旁观的凤国公、凤琼枝,乃至觉海和顾灵均,皆都袖手旁观,不曾出言救她一下。
这些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至于四哥……
沈妙言慢慢垂下浓密卷翘的眼睫。
四哥有没有厌弃她,她不知道。
当时她从岩浆里面爬出来时,四哥就已经不在焚城了。
他走的那么快,难道果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那里?
按照他的性格,他定然会守在岩浆旁边的……
她蹙眉,鼻尖莫名泛酸。
正在这时,守在殿外的两名宫女,恭敬地朝君舒影屈膝行礼。
君舒影抬起一根修长食指抵在唇前,示意她们噤声。
他推门而入,两名宫女对视一眼,轻轻为他合上了殿门。
他一手负在身后,慢条斯理地走到了梨木镂花十二幅围屏外。
透过围屏上的镂花,他看见温泉池畔的琉灯氤氲开水色,雾茫茫的水汽之中,那个小姑娘坐在水里,正垂首拂去白嫩手臂上的几瓣玫瑰。
鸦青的云髻用白玉簪堆叠而起,垂首时,粉颈修长纤细,仿佛他一只手便可折断。
湿透的小脸在水光里透出粉意,娇弱弱的模样,像是过早被人采下枝头的花骨朵,尚未来得及绽放,空余下满腔的稚嫩。
他看了良久,正出神凝思之际,忽听得里面水花声响。
沈妙言已然从温泉里站了起来。
惊鸿一瞥间,他耳尖发烫,忙背转过身。
沈妙言没让宫女进来服侍,只随意擦拭干净身上的水珠,拿过雪莲白的丝绸中衣中裤穿好,赤着脚踏出了围屏。
她抬眸望去,只见身着月白交领锦袍的男人,歪坐在玫瑰椅上,一手支颐,手肘撑着花几,正人模狗样地看书。
只那书却是拿倒了。
她心中好笑,随手取下白玉发簪,“你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君舒影抬眸,正好看见少女满头青丝垂落至腰间,恍如一把展开的折扇。
她刚刚也洗过了头,青丝上细细薰过莲花头油,幽幽莲香在灯火下氤氲开,十分好闻雅致。
他迅速收回视线,“我只知你跳下了岩浆,后来的事儿,一概不知。你是如何出现在北幕天池里的,你自己可清楚?”
沈妙言走过去,与他隔着花几坐下,自个儿斟了盏甜杏仁茶,把元辰是如何救她的,顾湘湘又是如何害她的,旁人又是如何冷眼旁观的,细细说了一遍。
君舒影听罢,眼底流转的神色冷得宛如铺天盖地的霜雪。
好一个顾湘湘,好一个凤国公……
他早知大周朝廷里没什么好东西,若他是周皇,定然早就把对妙妙心怀不轨的人拔除干净,哪能叫他们过来害她!
说来说去,都是君天澜的错!
男人对君天澜的恨意又多了一重,持着书卷的手深深攥紧,也仍不自知。
沈妙言只觉四周原本温润的空气仿佛被冻结,她垂眸望向手中捧着的杏仁茶,但见茶水已凝结起细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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