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昔年身着月白龙袍,侧身而立。
他缓缓抬起头,伸手轻抚过一根横斜枝桠。
他的手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白腻干净得仿佛透明。
纤长指甲带着淡粉琉色,轻轻掐下一朵冰花。
他斜睨向冯铢,“爱卿受了内伤?”
冯铢不语。
“劳你为朕的小内侍出头……只是,你挡下莫缃銮那一击,就等于背叛杜恒。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你,应当比任何人都还要了解他。他会如何对付叛徒,无需朕多言。”
细雪伶仃。
簌簌飘落在皇宫之上。
冯铢静立良久,直到双肩都落满了雪,才哑声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自始至终,效忠的只有皇上!”
幕昔年缓步走到他面前。
他把掐下的冰花放到他的发髻上,笑道:“冯相果然是聪明人。只是今后,只许对朕一人忠诚。否则,朕的手段,会比杜恒和莫缃銮残酷一百倍。”
冯铢沉默着用力抱了抱拳,以此表达自己的忠心。
幕昔年转身,乘漫天落雪,朝皇宫深处而去,“雪夜路滑,朕已派亲卫护卿周全。想来豺狼虎豹、魑魅魍魉,当无法对卿如何。”
若有所指的话,令冯铢愈发对这位小皇帝刮目相看。
原以为不过是颗中看不中用的棋子,没料到这棋子,竟也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候……
他转身欲要出宫,尚未踏出几步,就听得背后有杂乱的脚步声追来。
回过头,就瞧见来人正是南宫墨。
少年来得匆忙,喘着气儿在他跟前停了。
细雪弥漫,他穿着统一的浅蓝色内侍服制,越发衬得肌肤白细,姿容清秀。
这么着急喘气的时候,细小雾团从嫣红唇瓣中呵出,别有一番美态。
冯铢瞧着,面无表情地眯了眯眼。
南宫墨小心翼翼从宽袖中掏出一只镂花银手炉,“你无论去到何处都惯爱骑马,从不知乘坐暖轿。可晚间天寒,很容易就冻着了。这手炉你且拿着,揣在怀里也好,放在宽袖里也罢,总能叫你暖和些。”
冯铢冷声:“南宫墨,你是不是有病?!”
南宫墨诧异抬头,湿润清澈的眼眸,满是不解。
“你父亲害死我爹娘,而我为了报仇,也逼死了你父亲。隔着深仇大恨的我们,乃是仇家!仇家,你到底懂不懂?!”
冯铢吼完,朱红宫巷里安安静静。
甚至静得能听见落雪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墨忽然笑了笑。
他生得清秀漂亮,这么笑起来时,双眼弯成了月牙儿,十分讨喜。
“我当是什么大事……相爷大约不知道,父亲临终前,曾与我说过,他承认是他利益熏心害死相爷的爹娘,多年来,他亦觉十分后悔。他说他不恨你揭发他的罪行,因为每个人犯了错,都应该受到制裁。”
少年眼中浮现出一抹看透人世的无奈,“相爷,父辈的恩怨已经过去,我不恨你,因为你曾是与我一起长大的大哥……我这个人,最是心软,也最念旧情……大哥,我总是盼着,咱们还能恢复从前的关系呢!”
他说完,朝冯铢笑了笑。
纤细的手,再度呈上暖炉。
冯铢眼圈发红。
他盯紧了少年,一字一顿:“在我看来,所有的恩怨,都不可能一笔勾销。南宫墨,你欠我的,可是多得很!”
“那我就努力还到大哥满意为止!”
“犯贱!”
冯铢冷声,抬手就打翻了那只暖炉。
滚烫的炭掉落在南宫墨身上,把那身崭新的袄子烧出好几个窟窿。
少年“嘶”了声,强忍着木炭灼烧皮肤的疼痛,怔怔望着跟前高大的男人,愣是没敢说话。
冯铢不曾看他一眼,冷着脸转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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