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深连眉头都没眨一下,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隔着角落台灯散出的暖橙色光源,看向低着头,脸上都是时光留下温静淡然情绪的女人。
她已经不会像五年前,难过会哭,喜欢会笑,她现在更内敛了,也更强大了。
至少在受欺负的时候,不会像五年前那么被动。
她垂在腰间的黑色长直发从肩头滑落下来,发梢落在他的手背上,微痒又难耐。
他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将她滑落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声音和动作都温柔的不像话,“漫漫,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大刀阔斧去惩罚欺负你的人?也是我不够爱你的表现?”
乔漫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脸上的情绪依旧是温静的淡然。
她手上的动作很利落,很快就将他手心上所有的玻璃碎片拔了出来,回身要去取纱布和绷带的时候,却被他的一双大手扣住了肩膀,原本隔着几公分的距离,瞬间变成了呼吸纠缠。
“漫漫,我在没有找到你之前,每年都会去烧香拜佛,祈求你能够回来,我当时对佛祖说,只要你能回来,我会抛下我所有的顾虑和罪恶感,把我们之间的障碍和毒瘤一并扫除,即便那些人是我的亲人,即便是我深爱过的人。”
“我不否认,我当时娶你,并诱惑你爱上我,确实是想因为你,对所有人制造出婚姻完美幸福的假象,我希望我的世界一直都是完美的,没有任何缺憾的,我也承认,五年前想短暂的分手,放你离开,并对你再回来,我其实都是胜券在握的,也很自信你会继续死心踏地的只爱我。”
“但事实上,所有的一切,都朝着相反的轨道演变而去。”
“我不愿意舍弃生命中很重要的这一部分,也不愿意舍弃生命中很重要的那一部分,可我逃避了那么久,也没有逃过必须要做出抉择的这一天。”
“你回来了,我不想再逃了。”
他的薄唇吻上她的脸颊,细细密密的吻,“我错了,漫漫,我真的知道错了。”
乔漫漆黑的眼睛里,已经是一层薄薄的水雾,她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纪云深,我当初真的不该接近你,更加不该嫁给你,而最最不应该的就是爱上你,你说我回来了,你不想再逃了,可我想说,我回来了,但却对你恨之入骨。”
“我恨你,恨你永远都是把我摆在可以放弃的位置,恨你把所有的感情都看得很重,唯独把我对你的感情看得很轻,更恨你那么优秀,周围都是前仆后继的女人,更恨你明明给不了我想要的幸福,却不肯放我走,永远以为这次能新生,却每次都在恶性循环。”
“纪云深,我恨你,尤其是现在的这时这刻。”
她伸手推开覆在她肩膀上的那双大手,“纪云深,麻烦下次在你能够确定给我幸福前,再来说你很爱我,放弃不了我的事情,不然会真的让我觉得,你说这些,也只不过是空头支票,毫无意义。”
“我要回美国几天,至于干什么,相信你已经从孟东行那里了解到了,我也不想再多做解释了。”
“你可能觉得你很委屈,那么爱我,我却不知好歹,但如果那就是你的爱,抱歉,我真的不需要了!”
乔漫淡淡凉凉的说完,就从他的腿上站起身,“你手上的玻璃碎片我已经都替你拔出来了,你做过特种作战部队的官兵,包扎伤口应该是基本的技能了吧,我就不替你包扎了。”
她转过身,刚刚走出两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停住了脚步,“还有纪云深,既然想要大大方方的爱我,那就拿出点诚意,比如我们从来都没有解除过的婚姻关系。”
女人说完,就再也没有停留,走出了相对安静的书房。
纪云深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才苦涩的笑了笑。
或许有的时候,强取豪夺,真的不如放手一搏。
……
第二天,早晨。
乔漫醒来的时候,发现大床旁边没有任何的余温和褶皱,看来纪云深一夜没有回来。
她正要掀开被子下床,就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白纸黑字,上面写着,离婚协议书。
是她五年前就准备好的那份,不同的是,这次加上了男人的名字。
正出神的看着,主卧的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她回过神来,赶紧用手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说了一句请进。
挺拔的身影推门而入,直到黑色的棉质拖鞋映入她的眼帘,“醒了?洗完漱快下来吃早餐,然后在你去美国之前,我们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了。”
乔漫猝不及防的抬头,看见的是男人温柔英俊的脸庞,“这次不会骗我?”
“不会,这次说到做到。”
男人话落,就抬脚走出了房间,没有做任何停留。
乔漫怔在床上好一会,才起身去洗漱,然后快速的换过衣服,下了楼。
纪云深正坐在餐桌旁看着今天的早报,一双修长有力的双腿随意的交叠在一起,有的时候,乔漫真的觉得他的爱好,和退了休的老干部一样。
养花喝茶,加上看报。
甜甜已经被司机送去了幼儿园,整个客厅,只有她和纪云深,还有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伊莲娜。
听到脚步声,男人从报纸上抬头,即便有了几道抬头纹,但也是有故事的抬头纹,“下来了,快吃吧!”
乔漫点点头,“好!”
早餐伊莲娜做了烤土司,又煎了鸡蛋,温了牛奶,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片吐司,喝了两口牛奶,就觉得饱了。
放下牛奶杯,她没有催促男人,而是隔着早晨明晃晃的光线看向对面的英俊男人。
可能是她的视线太过深刻浓烈,所以当男人的眸光看过来时,她并没有来得及收回视线,就那么跌进了男人幽深的眸光中。
“吃饱了?”
乔漫点点头,嗯了一声。
纪云深叠好手中的报纸,利落的站起身,“好,那我们走吧!”
还是结婚的那个民政局,初春的高大玉兰花树郁郁葱葱,遮掩在民政局的门前,可以想象,以纪云深的身份,根本不需要排队,或者确认离婚的理由,只需要他们进去走个过场。
现在的离婚证也是红色的,在阳光下,莫名的刺眼。
纪云深很大方,给了她很多动产和不动产,她都没要,她说她只想要甜甜。
他听后,基本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只说必须让他能够随时去探望孩子,当然,是在她方便的前提下,而她……答应了。
纪云深始终走在前面,下了几级台阶后,回过身看着斑驳阳光下的窈窕女人,“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听你的口气,好像要离开林城一样。”
“嗯,十点的飞机,要飞去京都办点事情。”
乔漫抬起左手手腕上的腕表看了一眼,淡笑道,“现在是九点一刻了,你没时间了,快走吧,本来想请你吃个分手饭,但现在可能要泡汤了……”
她从台阶走下来,在斑驳的阳光中朝他伸出了手,“所以,祝我们离婚快乐!”
纪云深瞥了一眼她伸出的小手,两秒后,才抬起大手回握住她的小手,“嗯,同乐!”
两人道别完,一个开着车子走了,一个打车回蓝山别墅收拾东西。
其实别墅里根本没有她多少东西,只有一些她需要带走的书,和一些化妆品,其他的,纪云深想扔了,或者送给其他的女人,她也都管不着了。
收拾过后,是中午的十一点十分,她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伊莲娜早就做好了午饭,她拎着粉色的拉杆箱下楼,走过去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伊莲娜看了一眼立在客厅沙发旁的粉色拉杆箱,然后又看了一眼放下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乔漫,“乔小姐,你真的要和纪先生离婚了?”
乔漫笑着点点头,“离婚证已经领完了,我和他的婚姻关系真的已经彻底解除了!”
伊莲娜拿起身前的围裙擦了擦手,然后抿了抿唇,才缓慢的说道,“乔小姐,其实我觉得纪先生很爱你,这个别墅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走时的样子,但却没有留下你在的时候的人,比如赵嫂,比如司机,比如那一批保镖。”
“他说他可以睹物思人,但不能睹人思人。”
“是吗?”乔漫还是笑,“那些对我来说都已经过去了。”
伊莲娜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了解的片面,只能劝这么多,刚想转身,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了句乔小姐你等一下,就噔噔的跑上了楼。
十几秒后,伊莲娜用着她那笨拙的身躯快速的挪到她的身边,“这是我在打扫储物间的时候发现的一张照片,可能是纪先生不小心遗落在那里的,本来一直想还给他,但他最近都太忙了,我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给他,既然照片上的人是你,我就先还给你吧,就当是最后的纪念。”
“好,谢谢!”
乔漫接过那张照片,上面的她正在熟睡,白色的纱帘被风吹的微微飘动,她在早晨七八点的明媚阳光中,一脸的恬静温柔。
照片的后面,是男人苍劲有力的字体,上面一行写着: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下面一行写着: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落款的时间,是五年前的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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