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在收到刘琰和周瑜被刺杀这一消息之后,就亲自带队前往新州,毕竟对于贾诩而言,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他的人身安全更为重要。
相比于周瑜这种大半算是自己作死的情况,刘琰这种安保力度还能被刺杀,贾诩觉得自己确实是得好好探究一下情况了。
结果等贾诩抵达新州,刚开始进行探查,司马朗就被刺杀了,这一波依旧不是杨家和袁家干的,这就非常离谱了。
“所以,你们杨家和袁家到底在干什么?”贾诩看着面前特意前来进行解释的杨灏和袁景,面无表情的询问道,然而这种淡漠之色让专门前来进行解释的两人很是无奈。
“家族这边从上一轮刘大夫被刺杀之后,我们这边就停止了计划,生怕再次陷入困境。”杨灏尽可能压制住内心的惊惧,尽可能解释他们两家最近在干什么,“此后,我们两家安排的刺客一直就在新州府衙这边,并没有出动,此事与我等并无关系。”
“我知道和你们没有关系。”贾诩并不怎么想听这种没有什么必要的解释,这事和杨家、袁家有没有关系他并不在乎,因为被刺杀的是司马朗,别说还没死呢,就算是死了,也有后备人选来接任,无所谓。
真正让贾诩静下来思考的其实是新州的现状,以前贾诩并没有来过新州,对于新州的各项情报主要来自于郭嘉等人的情报系统,只有一个由情报系统构建的整体认知,在这个认知之中,贾诩认为新州存在一定的问题,可当真正来到了新州之后……
贾诩就一个感觉,乱,这边的局面非常的乱,而且因为人口迁移的问题,这边的底层社会矛盾也比较大,也就多亏了这年头新州还处于水草肥美的时代,西域三十六国多年的经营,也让这片地方早就化为了熟土,可以靠大规模的田亩赏赐,维持地方最基本的运行。
然而不同地方,不同风俗文化的百姓,以及当年三十六国的残留在新州定局起来,所产生的底层矛盾其实是相当严重的。
虽说从纯粹的统治上讲,将社会矛盾变成底层矛盾,挑拨底层内斗,是有利于国家统治的,哪怕会存在一定的内耗,但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统治的成本,毕竟底层人如果坐在一起团结一致的思考自己为啥会这样,那上层就得考虑自己是不是到了割肉的时候了。
可站在贾诩的立场上,经历过羌乱的贾诩很清楚,以新州当前的乱象,如果有一颗火星丢进来,大概率就会爆炸,重演当年凉州的情况。
至于说是汉人,还是本地人,其实没什么意义,当年羌乱的主力到后面真要说也不是羌人了,毕竟很多名义上的民族矛盾,在真正从高纬度去看的时候,就会发现其本质上是一种利益导致的阶级矛盾。
贾诩没有后面那个阶级矛盾的意识,但贾诩很清楚自己当年生活的凉州是怎么爆炸的,所以真正来到这边之后,他便没再关注司马朗,而是将目光放在如何拆掉这个炸弹上。
将杨灏和袁景送走之后,贾诩坐在一旁开始静静的思考,很快刘琰从门外进来,这个时候他受的伤早就好了,只是贾诩让刘琰先行掩饰这一点,看看还有没有对于刺杀有想法的家伙。
“文和,司马伯达那件事是你做的?”刘琰看着贾诩有些奇怪的询问道,贾诩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没对刘琰进行掩饰,所以相比于其他人陷入的混乱之中,刘琰倒是一眼看清了此事,只是看清了,更不解了。
“顺水推舟而已,将羌人对于司马朗的愤怒发泄一下而已。”贾诩神色沉静的开口说道,“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保了司马朗一命。”
“我只是奇怪于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激烈的办法。”刘琰不解的看着贾诩询问道,“明明还有其他的办法,而且这种手法,完全不符合你正常的处理习惯,让我感觉很奇怪。”
“连你这么熟悉我的人,都觉得很奇怪,其他人更不会往这一边想了。”贾诩很是平淡的开口说道,“司马朗这次的事情做的很烂,袁杨两家要一换一就现实来讲也是合理的,但那是在我还没过来之前,但等我来到这边之后,我就意识到,司马朗还有足够的价值。”
刘琰闻言点了点头,他又不是瞎子,新州的问题很大,而且和安息、中南、恒河那些地方还不一样,那些地方汉室是正经打赢了,是靠武力夺取的法统,是不需要对当地人讲情面,怀柔的。
虽说汉室在处理这些人的时候,也有柔和的一面,并不是一味地刚硬,但汉室在必须要的时候确实是能做出来一些完全不拿人当人的举动,毕竟那些地方本就不是汉室自有的核心区,前往那里的汉世家,哪怕有负责的意识,但摆在最高位的肯定是自家的利益。
故而在那些地方,汉世家就算表现的异常和善,可只要有必要,就会杀人,而且大规模的杀人。
可新州不同,新州是汉室从西北的通道,是目前汉家新建立的州郡,其上的人口从一开始就被纳入到了本国百姓的行列,所以很多行为是不可能施行的,毕竟最上层的陈曦是讲道德的,不可能胡乱诛杀本土百姓。
这么一来,就导致当前新州一直处在火药桶上,或者说直接一些,从一开始新州就没有打扫完毕。
这些原本就存在的问题只是随着迁徙的人口,以及司马朗的管理所被压制,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西北大通道发展效率过低,导致这些被压制的问题,逐渐的翻了上来。
“单就从这一点说的话,司马朗当年将新州人口换代的操作其实是正确的,因为只有将新州所有的人全部换掉,或者换掉80%以上,才能从根子上绝掉本地人和外地人导致的人口矛盾。”贾诩很是平淡的开口说道。
从汉家十三郡迁徙过来的百姓,在新州停下来,不再前往中亚,那也是要分田分房的,那田是怎么来的,房是怎么来的,可不还是从那些被迁徙走的三十六国的非国民手上收走的吗?
当年司马朗拿三十六国的非国民和汉室百姓进行二换一,甚至三换一给经过这里的世家,本身就是一石数鸟的计策,只是司马朗想要靠这一手一绝永患,导致新州人口数量大幅降低,最后被陈曦和李优分别警告了。
“思路正确不代表就能这么做。”刘琰摇了摇头说道,“我来这边之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司马朗的行为过于激进了,他在早期是有别的选择的,后面闹成这样,最为重要的一点就在于,他从一开始的心思就落在自家的利益上。”
刘琰也不是吃素的,这么多年当人力部的首脑,对于很多事情也是见过看过了,司马朗的能力,司马朗的判断,司马朗对于新州底层矛盾的分析都没有问题,但最后拿出来的处理方案,很明显出于家族利益,而不是国家的利益。
“当年就说好了,司马伯达自己放弃了长安的位置,然后来到了新州,当时我们就说了,这个行为其实是为了给司马家铺路,我们当时也选择了接受,只是说了,自此司马伯达再无进入长安的机会。”贾诩坦然的看着刘琰说道,“他没有特意坏事在我看来已经可以接受了。”
刘琰听到这话也没有辩驳,这倒也是个事实,毕竟当年就说好了司马朗去新州就是为自家铺路,所以在一定程度之内的行为,他们都会接受,只不过司马朗这几次玩的确实是太大了。
“当年从根子上都没有拔除隐患,到现在新州曾经的本地人和迁徙过来的百姓因为田亩,争水等问题导致的矛盾越来越大,再加上司马伯达为了减少冲突而进行的割裂式的集村并寨,在早期确实是减少了矛盾,但在现在却让村寨与村寨之间的矛盾在变大。”贾诩面色冷漠的开口说道。
早期司马朗的计划基本相当于腾笼换鸟,有一说一,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离谱的计划,但考虑到西域三十六国本身只是受到了汉室的影响,并不算汉室的统治区,百姓也并未完全接受汉化,司马朗和中亚世家勾搭进行强制性的二换一,乃至三换一,将三十六国的百姓切到中亚。
到了中亚这个法外之地,汉世家有的是办法将这些人收服,甚至就算没有办法收服,这些西域三十六国的百姓心生仇恨,和安息故土的贼匪搅合到一起,汉世家也有解决的办法。
毕竟在国内的道德之地,有些手段没办法施展,不代表在中亚这种法外之地,也处理不了,再不济不是还有人道毁灭的手段吗?
说起来,中亚这些地方被称为法外之地也是有原因的,从陈曦当年开口各大世家之间不适用法律进行约束,除非一方状告一方,汉室高层将遣廷尉带队,逐条对双方进行法律援助,并逐一解答。
这个明确的规定出现之后,中亚世家只要脑子没坑就不会特意去搞什么法律援助,毕竟自家啥情况,各家也都心里有数,廷尉带队的一个法律援助,搞不好在将对手收拾的时候,顺手将自家也收拾了,毕竟哪家会是小白花,说句过分的话,各大世家做的那些罚酒三杯的事情,放平民头上,搞不好都死全家了好吧。
所以中亚世家从来不告官,都是自行处理,时间久了就形成了汉室本土以法律为准,而本土以外,以拳头为准,无法无天。
故而很多在国内以道德,教育需要几代人才能解决的问题,在出了国门之后,只需要几秒就能解决,至于说仇恨的积累什么的,对于集体而言延续战争的从来不是仇恨,而是利益。
仇恨这种更多是对于个体而言的,集体意志下的仇恨,更多是诱因,利益才是真正的内核。
所以当初二比一,三比一交换的时候,司马朗很爽,占了便宜,还给自家屯了一手好牌,中亚世家也很爽,三十六国的人口再不济,也是真正经过汉文化辐射熏陶的上好人口,可比安息百姓好吸纳多了,至于说这样的买卖迁徙人口会造成什么问题之类的,谁在乎?
不行还可以扣屎盆子,比方说西域三十六国的国王都拿着全国的资产去长安享福去了,甚至某些国王临走之前还狠狠的刮了一遍地皮,你们现在被强迁其实就是因为你们国王将你们转卖给我们了,巴拉巴拉,要怪就去怪的你们的国王,我们可是付钱了。
至于说你们修建的房屋,开垦的田亩,那没办法了,你们国王走的时候将你们这些人转手给我们了,现在我们将你们拉到了中亚,这样吧,我们在中亚给你们重新分发房屋和田亩。
这么一来,这些被遣送到中亚的三十六国百姓虽说很是愤怒,但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一方面是武力真的赶不上汉世家,另一方面,事已至此,汉世家还愿意说说好话,还愿意骗他们,得过且过吧。
只是司马朗这种以人换人,彻底腾空新州,留地不留人的操作,还未执行完毕就被陈曦和李优制止了,毕竟再这么换下去,偌大的一个新州恐怕连百万人口都不到了。
作为后期要承载西北大通道这一重要任务的新州,如果连百万人口都不到了,那都不说沿途提供粮草物资这些东西了,搞不好连维护道路都要成为负担了,所以陈曦和李优在察觉到司马朗如此疯狂的换人举动之后,迅速的制止了对方。
这种制止,给新州埋下了严重的隐患,经历了司马朗拉壮丁以人换人,一批一批的迁徙的新州本土百姓,先天性就对于司马朗存在抗拒,哪怕司马朗在之后改了风格,靠着新州地广人稀的特性,搞了不少的样板村寨,样板县,洗刷了一下自己的恶名。
可亲身经历的人,该不信的还是不信。
这就后续一系列问题的根源,三十六国的本地人和外来人口的矛盾也是从这里引发的,而司马朗一直无法解决这一点,这并不是什么精神天赋如沐春风就能压制下去的东西,这是实打实的利益。
“司马朗这次敢于胁迫袁杨,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也意识到自己的位置现在很难有第二个人去坐,新州大环境下产生的底层矛盾让他在当前具备了一定的不可替代性。”贾诩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刘琰闻言叹了口气,司马朗再怎么说也不是傻子,哪怕受限于少年所学,也不至于在一群人的提点下,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跟坐在火山口上一样,能走到这一步,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天要使其亡,必先使其狂,而是随着新州的发展,司马朗逐渐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可替代性。
“他在这里的话,新州的局面还能压下去,因为他是一手从新州建立到现在一直坐镇的刺史,知道那些矛盾是怎么诞生,也知道哪根线是串起来这些人事的关键,而下了他之后,新来的人只会让这里爆炸。”贾诩指着地图上某几个郡府的位置说道。
“地方矛盾太严重了,而且发展的速度太低,底层百姓陷入到了相互内卷的状态,虽说还是够吃饭,但向上发展的瓶颈明显可见,导致在利益层面的博弈,很容易延伸到生命层面。”刘琰叹了口气说道。
不过这个刘琰是能理解的,没办法,当年三十六国的百姓住的好好的,然后被他们强迁了,迁到中原的那部分,有陈曦的国营作坊,大型工厂,农牧业等等,就算早期有怨言,一两年之后,利益不间断的冲刷,早就让这群人遗忘了自己的忿怨。
毕竟真正落到自己口袋里面的钱,才是属于自己的钱,而且过得好与坏这种事情,可不是口头宣传就能蒙蔽的,个体自我的感觉其实很清楚的,不是你说增长了就增长,自己吃什么,喝什么,花什么,手头到底紧张不紧张,其实心里都有数。
故而那些被迁往中原内部的三十六国百姓,就跟当年被陈曦集村并寨的时候强拆了的本土百姓一样,骂两年政府不是东西之后,就会接受政府干的确实很好,只是执行的时候脑子有坑,不至于真的愤恨。
当然其中也难免会出现一个脑子拐不过弯的存在,就比方说前几年超级寒流从山里面爬出来的那十几万百姓一样,那些人就算他们的亲戚再怎么劝,甚至将事实给他们摆在了眼前,他们依旧不承认对错,最后饥寒锤了之后,才意识到,汉帝国还是靠谱的。
反倒是那些当初留在三十六国,没有强迁,等到司马朗入主刺史之后,联合汉世家进行强迁的本土百姓,算是倒了血霉,而且这一波强迁,在后面发展速度无法跟上,屠刀也无法使用的前提下,导致了非常严重的后果,新州几乎一切对抗司马朗的力量,其根子都在这里。
“换其他人来的话,除非有陈子川的本事,否则就算是我,头一年也什么都不能干,我能看到这种矛盾,但我要解决这种矛盾,需要的时间和精力实在是太多了。”贾诩看着刘琰叹了口气说道,“到现在,这些内部矛盾虽说造成了极大的隐患,但从某种程度上也成了司马朗的护官符,这家伙在变废为宝的方面倒是非常的厉害。”
“袁家和杨家如果和司马朗爆了,连带着新州可能都会出现动乱,司马朗的死亡会让原本暗流涌动的新州彻底爆炸。”贾诩很是认真的说道,“可不给司马朗这一刀,某些事情是过不去的。”
司马朗死了,地方某些矛盾在最上层缺少了压制,原本就是靠司马朗时不时给出的利益,以及些许的情面稳住的地区,在接下来一场争水可能就会直接爆发出县级,甚至郡级的暴动。
可不给这一刀,某些已经对于司马朗忍无可忍的家伙,自己来下手,搞不好也会失去控制,进而直接在府衙这边引起动乱,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贾诩手动送司马朗到一边躺着去了,死是死不了,甚至消息也很清楚明确,因为有长安来的顶级医师,司马朗并不会死,但绝对是重创了,因为来自于长安的顶级医师,也没有当场将司马朗救活。
“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追究司马朗的问题了,纯粹留地不留人的思路确实是能解决问题,但这个思路过于暴虐,正常人是不可能想到这种操作的,从这一方面讲的话……”贾诩叹了口气,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刘琰。
刘琰没有回答,但答案已经在心中,没什么好说的,能执行留地不留人这种政策的,已经不是心志坚定的问题了,那是实打实的没拿本地人当人看,而看起来温文尔雅,待人和善的司马朗能执行这种计划,那说明什么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这种计划,要么彻底处理完毕,要么就弄到当地人彻底胆寒,像现在这种半拉子,反倒是最糟糕的。”贾诩叹了口气说道,不提人品道德这种陈曦喜欢讲的东西,纯粹从干活的方向来看,贾诩并不认为司马朗的处理有问题,因为新州当时的情况,快刀斩乱麻是最正确的。
彻底清除三十六国的遗民,然后在清点完迁徙的人口之后,以国家的名义,进行移民实边,彻底解决问题。
当然这套操作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过不了陈曦的审核。
现在想想的话,司马朗从一开始恐怕就抱着先做后报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中间被陈曦和李优给打断了,没办法收拾乱局,只能躺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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