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了太医半晌,并没有说话。
太医等的心上发毛,又不敢催促,正当他想到他命休矣时,太子那冻的人直打冷战的声音才终于响起,“如果是父皇问起我的伤势,你可以照直说。”说完,顿了顿,又摇了摇头,“在照直说的基础上,说的越严重越好。”
太医再次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唯唯诺诺的应着,看到太子扬了扬手,赶紧跑下去。
当太子再次抬起头时,看到隐在门边的身影,微微皱了皱眉,伸出手来抚上自己受伤的那只眼睛,似乎是牵动到了伤口,微微咧了咧唇。
然后,那身影脚步轻轻的走了过来。落在地上的影子清晰如一根悠悠颤动的琴弦,似乎都在冥冥之中,已经弹奏出一曲妙音,不绝如缕。
清清淡淡的声音,在宽宽阔阔的大殿中响起,“我向东宫的那些仆从打听你的伤势来着,但听说你快要死了。我就知道,他们说的是假话,这才要过来看看你。如果来得完了还以为你已经赶去投胎了呢。不过现在看看,好像正是时候。”
太子挥了挥手,大殿之内的侍从便完全退空了。太子又朝着那个恍恍惚惚向自己走近的身影望去,此时她已停住脚步不动声色的立在殿口,任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将她的衣角高高扬起。他本该瞧不清她五官的,可心中却依稀浮现,她清晰的眉眼,印合心中所有的期待描摹。
“这下我那姑母一定会解除我们之间的姻亲关系。贞儿的心愿达成了,是来这里庆祝的么?”他望着她背光的脸,极其平静地说。就像那是不关及他一分的事。
“嗯,应该会很努力那样做吧!”旖贞回答,仍然没有向前走的意思。
“是吗?既然你也这样认为,那又为什么来这里,我这个笑话太血腥了,不是吗?看起来,既不美观也不会让你得到更多。”
旖贞无声地环顾了一下殿内。也许是因为太子一个人坐在那里的原因,整个大殿显得无比空旷,让人感觉里面甚至不如外面温暖,阴森的寒气无孔不入的进入身体,就在人的血液之中,薄薄地铺上一层冰刺,连轻微的动作都会起血脉的隐痛。
而就在这里,曾经,镶嵌着太子所有的贪婪。数目众多的它们按照顺序一一排列。然后,他会在那些之中挑选符合他现在力所能及的一个去争取。
他的那些争取,曾经让旖贞嗤之以鼻。而且还觉得格外麻烦。
不过,是在什么时候呢?猜测着他又要用如何的毒计去得到什么,对旖贞来讲已经变成一种乐趣。而现在,她似乎正在失落,因为从此以后,不太可能出现那种乐趣了。受伤致此的太子还有什么力量去争夺自己贪恋的东西?如此看来,那种乐趣已经变成他们要一起割舍的东西。
就这样找到自己会过来看他的原因,旖贞觉得多少有点恐怖了。那太像他们从前从来都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有力证据。
旖贞又开始走向他,伸出手掠过两厢摆放的桌案,“用那些最珍贵的东西换取自己这样轻飘飘没有力气的清白,真的值得吗?还有那些一开始就打错了的如意算盘,觉得可惜吗?”
太子轻轻呼出一口气来,“这是最完美的洗脱,除了代价巨大!”
旖贞已经近到他的面前,“我很奇怪是不是?这个时候该当是人人厌弃的太子,我却忽然觉得好奇。根据就在于,这么深夜了,我还是赶来看你。你也知道东宫之外的守卫密如铁桶。而导致这一切的还是我的兄长。这样的话就这样想想,那些关系正常的人在这个尴尬的时刻到底要怎么做?”她说完这些话,将目光盯上他的伤口。
太子伸出手掂了掂一旁的药碗,“所以,来的这么不容易,就真的只说这些好听话,而不是要讽刺些什么吗?如你所见,现在的我虚弱至极,极易因为一两句痛斥而万劫不复。还是说点什么刻薄的话吧,这样的机会,日后想来也不会再有。浪费了多可惜。”
旖贞脸颊上的笑意在那一刻,极诡异的变得清晰,“已有的,不必去珍惜,没有的,付出一切代价也要去夺取,这不就是贵族要做的消遣么?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身份显赫,才要心地险恶。”
太子更深的看向旖贞,“如果想问贞儿,现在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不算是失礼吧!”
良久,他没有得到旖贞的回答。因为心情不好,他没有让下人掌太多的灯,偌大的大殿,因为光线不佳,显得有些阴暗沉晦。
对面的旖贞,明显是陷入了某种困惑之中。
太子想,也许她都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没有等她开口,他当先发出感慨,“看来,欲望太多和欲望太少都不是什么好事儿。有时候自己都会含混不清。”
昏暗的环境之中,旖贞的目光却变得更加清亮,“因为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所以犹豫了一下。也许我说得出口,可太子却再没有能力办到这件事也不一定。”
太子看着她笃定的样子,手指绕过药盏的边缘,一副沉静若有所思的样子。
旖贞定定的看着他,“为了报复善修兄长对我的忽视,我现在想要嫁给变惨了的太子。所以,我要让太子做的事情,就是冲破母亲即将做出的阻挠,迎娶我这旖贞郡主。”
太子看着她笃定的样子,眉头一皱,“贞儿的意思,是嫁给一个自己痛恨的人是为了气另一个让你痛恨的人。”
旖贞略一沉思,“算你说对了吧!”
太子放下手中的药盏,目光中的含义变得深浅莫测,声音中听不出他的爱憎,“以我现在的情况,贞儿的要求确实有点难。不过,贞儿要想在这帝都之中找到另一个帮手,恐怕是更难的事。所以,贞儿是真的没有找错人。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尽量勉力为之。”
旖贞的脸色变了变,半晌又恢复平静,“太子殿下一向这样自信吗?现在说,到底有没有找错人,听起来还为时过早?到底结果会如何呢?看看才知道。”
旖贞说完,转过身,直接向外面走出去。殿门口蓦然吹入的风将她的裙摆塑成好看的荷花形状。
中气不足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但是,贞儿就那么有信心,不会在这个过程中爱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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