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帝听到定北侯顾湛的名字,满脸的怒色终于稍稍退却。
是啊!
这等羞耻之事,不藏着掖着,难道还要昭告天下不成?
想到英年早逝的定北侯顾湛,元佑帝的怒气又退了几分。
妻子婚前婚后俱都不贞,可怜的定北侯,直到临死的那一天都不知道实情。
王皇后目光一闪,忽地说道:“顾氏确实有苦衷,也怪不得她。如今她已嫁给阿诩,也生了一双儿女。此事就这么算了吧!”
这哪里是劝慰,火上浇油还差不多。
果然,元佑帝已经略略缓和的面色,重新阴云密布,冷冷道:“所有做错事的人都有苦衷。朕若是不管不问,就要成为任人摆布的糊涂虫了。”
元佑帝阴冷的目光扫过顾莞宁,再无往日的欣赏喜爱,只有无尽的冷意。
太孙心中又是一沉。
齐王世子费尽心思设了这一局来对付顾莞宁,先是沈青岚,再是王皇后……
一招接着一招,分明是要一举打垮他们夫妻。
王皇后又“好意”地劝道:“当日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换了谁家也会高高兴兴地接圣旨,让自家的女儿嫁到天家做孙媳。定北侯府对此事只字不提,顾氏有意隐瞒,也有他们的苦衷。如今木已成舟,总不能为了一桩陈年旧事休了顾氏……”
顾莞宁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幕,心中一片冷意。
王皇后对他们夫妻怀恨在心,平日虚与委蛇,隐藏得严严实实。
如今,终于等来了这样的好机会,王皇后自是不肯轻易放过。在一旁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她生性刚硬,从不轻易折腰低头。
哪怕彻底落入别人算计,屈居劣势,也没有垂尾乞怜的打算。
顾莞宁正要张口,身畔的太孙忽地抬头看向王皇后,冷然道:“我此生只有阿宁一个妻子,绝不会休妻,更不会另娶。就不劳皇祖母操心了。”
王皇后被顶撞过后,竟也没恼,只是轻叹口气:“本宫老了,应该安心颐养天年才是,确实不该多事。罢了,本宫不再吭声就是了。”
元佑帝铁青着脸,怒瞪太孙:“萧诩!你怎么敢这般顶撞自己的祖母!朕平日偏爱你,你倒学会恃宠生娇了!立刻给你皇祖母请罪,不然,朕连你一并发落!”
盛怒中的元佑帝,声音比平日冷厉了几分。
荣宠兴衰,俱在圣心。
天子之怒,无人能承受得起。
太孙只得低头请罪:“孙儿生性耿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未经修饰,语气不佳。还望皇祖母不要见怪。只是,孙儿和阿宁夫妻情深,同进共退,绝不会负了她。休妻之类的话,也请皇祖母不要再提。”
……这也算道歉?
王皇后抽了抽嘴角,
元佑帝也拧起眉头,训斥道:“往日朕常夸赞你性情沉稳持重周全,敬重长辈,从无不到之处。今日为了一个顾氏,你就进退失据,说话颠三倒四,真是荒唐。”
又沉着脸呵斥顾莞宁:“你有错在先,今日进宫来见朕,不见半丝悔过。还令皇后和阿诩失和。你可知错?”
……
人心就是如此。
看一个人好的时候,只觉得处处都好,哪儿都顺眼。
若是对这个人生出了挑剔之心,就成了到处都是缺点。
顾莞宁依旧跪着,却挺直了腰杆,淡淡说道:“孙媳不知错在何处。”
元佑帝:“……”
元佑帝的神色又是一片阴沉。
“自我记事起,父亲便去了边关领兵打仗。”
顾莞宁换了自称,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喜怒:“母亲待我十分冷淡,十分疼宠弟弟。我长于祖母身侧,自幼接受祖母教导,和母亲形同陌路。”
“沈青岚父女一进京,我便生出疑心。因为沈青岚和母亲生的太过相似,母亲待她远胜于我。弟弟也和她格外亲近。种种异常之处,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我暗中派人去西京打探消息,又设计从母亲的口中问出了真相。”
“我惊闻此事,既为父亲不平,又为顾家不甘。”
“定北侯府传承百年,家风清正,朝野皆知。我父亲顾湛,是大秦的忠臣能将,为守护边关战死沙场,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死后也不应被毁了名声。”
“所以,知道此事之后,我毫不犹豫地选择将此事隐瞒下来。先送走了弟弟,又将母亲软禁在荣德堂里‘养病’,不见外人。”
“皇祖父当日赐婚,我出于私心,确实未提起这件事。可人活在世,谁又能没有半点私心?谁愿意将家丑整日挂在嘴边四处宣扬?”
“殿下与我两情相悦,明知此事,依然执意娶我。我顾莞宁自然也会全心待自己的夫婿,为他生儿育女,孝敬长辈,为他操心劳碌,解除后顾之忧。”
“我们夫妻一体,同心同德,同进共退。皇祖母张口就提休妻之类的话,言下之意,谁都明白。殿下心中愤怒,出言维护于我。这是殿下的一片情意,我心中感动不已。至于祖孙失和,一个巴掌拍不响,也不是殿下一人之过错。”
“我自问行事没有不妥。”
“皇祖父问我可知错,我确实不知错在何处。”
“我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也不能改变昔日发生的错事。唯一能做的,是竭尽全力维护父亲和顾家的清名。”
“敢问皇祖父一声,我做错了什么?”
偌大的椒房殿里,寂静无声。
元佑帝满脸的怒气,在听完顾莞宁这番话之后,已经消失无踪。目光紧紧地盯着神色平静的顾莞宁,喜怒不辨,深沉难测。
太孙什么也没说,只伸出手,握住了顾莞宁的手,无声又坚决地表达出了“同进共退”之意。
王皇后神色变了又变,缩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指用力掐进掌心,刺痛难当。
这个顾莞宁,委实犀利善辩!
明明已经落入这一局中,却未露出慌乱惊惧,反而据理力争侃侃而谈。再有太孙在一旁鼎力支持,元佑帝会作何反应,实在难以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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