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低头喝着小米粥,总感觉对面母亲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便有些老大不自在地抬起头来,看着母亲问道:“娘,今日小米粥熬得不错,您怎么不趁热吃呢?”
王夫人嘴角微微牵扯了一下,以前对儿子的了解真是不多,但自从那一次之后,两人之间的交流便一日多似一日,她对于李泽嘴皮子之上的功夫也算是了解甚深了。不动声色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把人拐到弯路上去,是李泽最为拿手的好戏了。
舀了一口粥慢慢地吃着,目光仍然落在李泽身上,王夫人慢悠悠地道:“新主母进门之前,可不能有了孩子。”
啊嚏一声,李泽一个大大的喷嚏,几颗小米粒走错了道,从鼻腔里喷将了出来,一时之间不由涕泪交流,一边的夏竹忍俊不禁,赶紧拧了毛巾送了过来。
李泽胡乱地擦了一把脸,满脸通红地看着王夫人,便像是一只偷食的家伙被当场抓了现行。心里更是有些恼火,这昨晚上的事情,怎么母亲便知道了,自己小院里那个混帐嚼碎嘴呢,回头立马便赶出去。
“别想歪了,你娘可没有让人打探你的秘密。”王夫人轻笑起来:“也是巧了,昨日不是送了巧儿一些料子做衣服吗,你走之后,我忽然想起夏荷也是许久没做衣裳了,便让夏竹也送一些过去。”
李泽转头斜眼瞧着夏竹,夏竹满脸通红转脸望向别处。
这个时候李泽倒是完全明白了,夏竹进自家小院自然是不用通禀的,她径直进到了内里,那么大的动静儿想必被她听了个全乎。
拿着汤匙在粥碗里一阵乱戳,李泽有些郁闷地看着王夫人:“娘,夏荷七岁时就跟着我了,她是不同的。”
“我知道她是不同的,可正因为如此,我才要特意地叮嘱你啊!”王夫人缓缓地道:“如果咱们是以前的那样子,也就罢了,可现在,你大不一样了,以后你的前程会更远大,有些事情,你想不到,娘就更要替你多想一想了。”
李泽低头不语。
“早前听田波说起过,夏荷还是你的整个财政经济方面的大管家,昨儿个晚上,我把田波招来详细地问了一问,更是吓了一跳,泽儿,夏荷手中可是握着你的经济命脉,而且听田波的意思,她还是不可替代的一员。”王夫人叹息道:“所以娘才更担心啊。这要是在主母进门之前先有了孩子,那以后可有的你头痛了。”
李泽当然明白了王夫人的意思。
嫡子,长子的问题,自古以来就是一个让人头痛的区域。
夏荷如果是一个普通的丫头倒也罢了,没身份没实力,自然也就没法子争什么,但夏荷不仅与李泽有着深厚的青梅竹马的情谊,更兼着着强大的权力,这要是先有了孩子,以后李泽的正牌妻子的嫡子反而是后生的,那问题自然就来了。
王夫人的未雨绸谬,倒是符合她这种出身大家族一贯的行事风格。
李泽有些心烦意乱,“母亲,这事儿,您不要跟夏荷说了,我自己跟他提。”
“看你的模样,只怕也是不好说出口的,罢了,我让夏竹去隐诲地提醒她,她们二人从小一直长大,感情极好,让她去说,比你我去说或者更好一些。”王夫人倒也通情达理。
心里有些不痛快地李泽胡乱地吃了几口,站起身来道:“母亲,我吃饱了,这便出去做事了,今天安排了要与柳镌谈一谈的。”
“你去吧!”看着儿子的反应,王夫人倒也不以为意,这也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看着李泽离去的背影,王夫人轻声道:“夏竹,过一段日子,你便去泽儿哪里去贴身照顾他的起居吧。”
夏竹啊了一声,“夫人,这些事情,一直是夏荷在做的。”
“夏荷以后哪里还会有时间和精力将泽儿照顾得无微不致呢?”王夫人摇头道:“现在她就忙得不可开交了,以后泽儿势力越来越大,她只会越来越忙碌,田波说了,夏荷会的那些东西,都是你家公子从小一手一脚教出来的,根本就无可替代,那些帐目之类的,在外人看来,便如同天书一般压根儿就看不懂。”
“我走了,夫人这边不也就没人了吗?”夏荷轻声道。
王夫人笑着摇头:“夏荷跟了泽儿十多年,看起来就要飞上枝头成凤凰了,你跟了我这些年,却是什么也没有得到,让你去泽儿身边,也是给你一个前程,不枉你服侍了我这么多年。你与夏荷自来情同姐妹,她会排斥别人,定然不会排斥你,过去之后,你也可以成为将来的新主母与她之间的一道缓冲。”
夏竹粉脸晕红,低头不语。
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
李泽回到自己的住处,夏荷却已是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去了县衙那边处理那每日堆集如山的文案去了。
武邑这边是早就规范了的,做起事情来,自然是有条有理,自县衙往下,直到村里一级,都由义兴社的人完全把控着,一呼百应,不存在着政令有什么不通达的地方,但是信都那边就不成了,义兴社才开始刚刚展开,远远达不到武邑这边的效率。原先的官府早已经被横海军摧毁,李泽新任命的孙雷,马明涛等一众官员想要在信都稳住脚跟,与地方大户取得互信这都还需要时间,而恢复信都的经济民生无疑是他们点燃上任第一把火的最佳着力点,只要让信都重新恢复了秩序,经济再上轨道,一切的一切便自然水道渠成。而这其中又夹杂着德州人的安置,也是一件挠头的事情,信都人,必然会仇视德州人的,必竟在这一场劫难之中,死在德州人手里的信都人可真是不少。
而石邑,现在更是一片混乱,还处在军管时期。
所有的这一切工作的管理,其核心都只有一个,钱。
大把的钱洒出去以谋求稳定,秩序。
而只要涉及到钱,必然就离不开夏荷。
李泽突然就有些心疼起夏荷起来了,昨晚一夜疯狂,几度巫山云雨,今早夏荷还强撑着爬起来为自己打水洗脸,穿衣洗漱,看着走路都不自然的夏荷,李泽便有些自责。
偏生母亲这个时候又说起那些事情来,就更让李泽不快了。
想想今天还要去见柳镌,李泽便觉得脑仁有些发涨,母亲如此明白无误地暗示了对方,倒是让自己去见柳镌变得有些不尴不尬了。原本是去要挟,是去卖好,是去施那离间之计,现在倒好,上门去倒似是拜见未来的老泰山了。
这情何以堪!
这让李泽还如何理所当然地下手呢!
李泽在书房里磨磳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得不站起身来往隔壁院子里走去,很多事儿躲是躲不过去的,终究还是要去面对。反正母亲也只是暗示,自己就装啥也不知道罢了。走在路上,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条妙计,不由得眼前一亮。
啊哈,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一踏进柳镌一家人住的院子里,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居然又是那位柳如烟姑娘,与昨天不同,今天的柳姑娘却手里拿了一个网兜,正在满园春色之中扑打着五彩斑澜的蝴蝶呢!脚步轻盈,裙裾飞舞,配上那曼妙的身姿,绝美的脸庞,倒真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画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李泽即便心中有事,此刻也是不由停下了脚步,欣赏着这副画面。
柳如烟也看到了李泽。放下了扑蝶的网兜,脸红红的走了过来,膝盖微弯行了一礼:“李公子。”
李泽正儿八经的还了一礼,却是不敢多看对方那些祸国殃民的脸,两颊生晕,坚挺小巧的鼻子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离得李泽近了,鼻间传来女子特有的幽幽体香,耳间听着微微气喘,便是如李泽这样的早就不会为美色所动的人,也是忍不住有些砰然心动。
柳镌看起来也很普通,他的夫人俞夫人也只能说是中上之姿,咋就生了这么一个绝佳美女呢?李泽有些想不通。
“不知柳世伯此时可有空闲?”深吸了一口气,李泽彬彬有礼地问道。
说话间,花园尽头的堂屋大门前,已经是出现了柳镌的身影,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迎向了李泽。
“李公子过来了,有失远迎,失礼,失礼!”柳镌抱拳,深深地弯下腰去。
“柳世伯言重了。”李泽抱拳还礼:“早就该来拜访,实在是事务太过于繁忙,拖到今日,是李泽无礼了。”
一声世伯叫得柳镌心肝乱跳,看看身边的女儿,又看看对面的李泽,心中不由哀叹起来。任他独自一人时想法何等坚决,但当李泽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先前那些想法嗖地一下又不翼而飞了。
与他儿子柳成林比起来,他本就不是一个意志坚决的人。
“李公子,请屋里坐!”柳镌侧身相让。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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