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翁明的背影,张仲文摇了摇头:“终是脱不了敝帚自珍,格局太小,难成大器啊!”
“那是他吃饭的家伙。”张仲武却是有些不以为然地道:“要是没了这手医术,他可就没有什么能在我们面前昂首挺胸的本钱了。”
“节帅,不是这样的。”费仲叹息道:“大爷说得不错,还是格局小了啊。看不清这里头的厉害关系。那金源的名气,可不比翁明小,但此人就聪明多了。”
张仲文接着道:“翁明只看眼前,未看以后啊,我在镇州呆的那一段时间,了解了很多。说起来,李氏父子倒也还是大方,除了一些紧要之处不许我去之外,其余的地方,倒是任由我观看。费将军所说的那处医学馆我也去看过了的。李泽不仅仅是要培养一些速成的医师,而是准备从上到下建立起一整套的医疗体系,这可就厉害了。”
“大兄不妨说说。”见自己的左膀右臂都如此重视这一件事,张仲武也不由得感兴趣起来。
“李泽准备将随军医师建立到每一个哨上,他们称之为每一哨都要有一个随军医师,每一曲要有一个医疗队,每一营要有一个野战医院。对,就叫医战医院,这大概是李泽别出心载弄的一个机构吧,名字有些怪,但其意却是很清楚的。大帅,你久经阵仗,当然知道,在战场之上,绝大部分的战士并不是当场战死的,而是在受伤之后,没有及时的治疗而慢慢死亡的。”张仲文道。
张仲武点了点头:“如果有了足够的医师,便可以减少伤亡,受伤的老兵归队之后,更是可以增强军队的战斗力。”
“就是这个道理。”费仲道:“还不仅仅如此,李泽下令他辖下的医师都要贡献出治疗常见病的方子刊印成书,然后分发下去,各地大力培养速成的医师,不需要他们有多高的医术,能简单地给百姓治病就好。大帅,如果李泽成功,那就可以让他治下的百姓寿命延长,婴儿夭折的概率大大降低,这带来的就是人丁的增长。这些政策短时间内看不出效果,但时间一长,效应可就出来了。”
张仲武摸着下巴上石茬茬的胡须,笑道:“既然有如此多的好处,那我们也就照此办理便好,翁明那里我去说,只要他带了这个头,其他的人敢滋牙,就要看我的刀子锋不锋利了?”
“不仅仅是这个!”费仲叹道:“与之配套的,还有一个极其庞大的种药,制药体系。李泽麾下便有这样一个机构,专门制作成药,负责人是一个女的,叫做燕九,年龄不大。他们不仅自己种药,其商队义兴堂还大规模地采购药物,然后交由这个燕九,由她按照药方制作成药,封装好之后下发到军队以及各地药坊。如此一来,纵然有些地方医师不够,但药坊只要按照这个生病人的大致症状,便可以卖出相应的成药,这大大地缓解了医师的不足。”
“这需要多少银钱才能铺开?”张仲武愕然道。
“武威还只是在翼州与镇州,赵州三地开展,这三地的经济状况是最好的,就目前来看,他们已经过了投资的阶段,开始赚钱了。药物的利润,其实还是挺高的。”张仲文道。
“我们起步晚了,一步晚,步步晚。”费仲道:“不过从现在开始慢慢做起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老费说得不错,咱们慢慢地做,不怕晚,等我们在战场之上击败了李泽,那么这些东西,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我们的了,到时候咱们也有合适的人手去顺利接盘这些东西。哈哈!”张仲武笑了起来:“好东西,我张某人向来是能捞就捞的。”
“大帅英明!”费仲笑着拱手道:“大帅,那我这便回去了,最多十天半月便可以养好伤,然后我便去河东一趟,看看能不能混水摸上几条鱼,哪怕无隙可趁,给他们制造一些猜忌,造成一些混乱,让我们能顺利地转移主力也是好的。”
“辛苦了。”张仲武道。
没等费仲出门,门外却传来了急骤的脚步之声,今日的值星校尉郭田已是如飞一般地奔跑了过来。
“大帅,莫州刺史邓景文八百里加急送来军报。”郭田拱手,呈上了一封火漆封印的牛皮信封。
费仲顿时停下了脚步,能让邓景文动用驿站的急递脚送出军报,必然是瀛州那边又出了新的事端。
张仲武扯开信封,一目十行地浏览完内容,顿时脸沉似水,看了一些费仲,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一边的张仲文从他手中接过军报看完,神色也是立时垮了下来。
“大帅,瀛州战事不利吗?”费仲问道。
张仲武叹了一口气,倒退几步,坐了下来。张仲文却是向前一步,伸手摁住了费仲的肩膀,低声道:“费将军,费灿战殁了。”
费仲身子一晃,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张仲文,嘴里无意识地重复道:“费灿怎么了?费灿战殁?”
张仲文没有接话。
“费灿战殁?”费仲突然提高音量,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费将军,节哀顺便吧!”张仲文扶住了费仲。
费仲的身体原地摇晃了几下,突然一声大叫,整个人向后便倒,翁明刚刚给他重新包扎好的伤口,再一次崩裂,鲜血隔着衣裳渗了出来。
“还楞在哪里干什么,去把翁明叫回来。”张仲武一跳而起,大声吼道。
费灿是费氏一族最为优秀的子弟,也是费氏自费仲之后在军中最有希望的一颗新星,费仲因为多年之前与契丹人作战身受重伤而基本退出了军伍,费灿便成了费氏在军中大力培养的代言人。
可以说,作为费氏一族的族长,费仲看重费灿,要远甚于看重自己的几个儿子,他扶持费灿,准备将费氏一族交给费灿的心思,便是张仲武这些人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但现在,费灿却战死了。十几年的培养顷刻之间化为了流水,怎么能不让费仲心痛若死?再培养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出来,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一次费仲是被抬着出门的。
“柳成林!”哗啦一声,张仲武一巴掌拍烂了一张小几,咬牙切齿地怒吼起来。
费灿所率领的骑兵,不但是费氏的精锐力量,又何尝不是他张仲武的精锐士卒呢?更为重要的是,瀛州的史家坞在失去了费灿的牵制力量之后,在柳成林的攻击之下,还能坚持多久可就成了问题。
“邓景文还赶得及吗?”张仲文问道。
“邓景文在接报之后,便已经出兵了,只要史家堡能撑过三五天,他的援军就能赶到。”张仲武转身看着地图。“如果他到时史家坞已经失守了,也要马上展开反击。不管能不能胜,反击也要展开。”
“费氏这一次可真是伤筋动骨了。”张仲文若有所思地道:“大帅,这也是一个机会。”
张仲武霍然转头看着张仲文:“大兄你什么意思?”
“费氏在幽州的力量盘根错节,我们一向过于仰仗他们了,这一次费灿战死,费仲也倒下,倒是一个我们能插手的机会。不管怎么说,李泽在武威的一些动作,我们还是可以效仿的。”
“这个时候对费氏伸手,不太好吧?”张仲武摇头道。
“不是伸手,而是要大力褒奖。”张仲文道:“以前费氏的资源大都集中在费将军与费灿身上,这一次二人都为了大帅而倒下了,大帅难道不应该酬谢吗?择费氏之中有才能者大力提拔,只要费氏里掌握权力的人多了起来,费氏的资源可就会被大大地分散,一旦分散而不能形成合力,就必须要靠着大帅来调节了。费氏家大业大,里头总是有些人有才能,但过去并没有受到重视的,因为费将军不想在家族里培养出竞争者。”
张仲武看着自己的大兄半晌,才道:“你们读书人,就是花花肠子多,不过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这件事,你去办吧。”
不提张仲武趁着费氏遭遇重创的时候趁机伸手,想将幽州豪族费氏的力量分化,吞食。此时的李泽率领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已经过了昭义节镇,到了与新成立的武威节镇交界的所在。一路殷勤送行的昭义节度使薛崿也不得不止步了。
薛崿现在春风得意,他刻意向朝廷示好,努力交好李泽,其目的就是为了稳定自己在昭义的地位,现在他的目的看起来已经达到了。更重要的是,他的侄子薛平现在成了一万神策军的统兵将领,更是让薛氏一门声势大涨,大有回复昔日延平群王薛嵩在时的光景。薛崿如何不开心?
接下来,他已经着手准备整理昭义内部了。以前不敢下手的,现在应当是时候了。想起前两年的战战兢兢,他的心里便充满了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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