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柳如烟,额头之上勒着一方帕子,有些心虚地看着王夫人。
看着有些怯生生的柳如烟,王夫人终是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家里的大功臣的,毕竟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嘛。提前十几天爬出了娘的肚子,其实也算不得早产了。
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看着柳如烟身边的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子,此刻歪着头睡得正香,小嘴儿不时吧哒着,王夫人眼中的愠怒立时便全都化成了慈爱之色。
“我已经托人找好了两个最好的乳娘,今天已经了府里,以后孩子便交给她们来奶。”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孩子滑嫩的面庞,王夫人道。
“阿娘,郎君以前便在信中说过,有了孩子让我自己奶呢,说是这样能增加跟孩子的感情,以后跟我能更亲呢!”柳如烟低声道。
“你是什么身份?”王夫人斥道:“岂有轻自奶孩子的道理,而且这两个乳娘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奶水充足,能让孩子吃饱。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哦!”犯了错的柳如烟不敢争辩。
“亲家母说这一个月要来帮着照顾你,我也已经答应了,反正将军府这么大,晚一点,亲家公便和亲家母都搬过来,我把你旁边的这个院子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王夫人伸出一个手指头,看着小孩子张嘴咬住拼命地吮吸着,脸上不由地露出了笑容:“你这一次是受了苦了,孩子晚上就放到我哪里去照庆,你便好好休息,白天,我便带着孩子过来,你看怎么样?”
柳如烟眨巴了一下眼睛,终是没有敢反驳,只能点头应是。
王夫人满意地站了起来,一边的夏竹走了过来,抱起了孩子。
“巧儿你好好休息,将养身子,以后还要给李家开枝散叶呢!这一次险些出了错,要牢牢记着教训。把亏空的身子,快些补回来。”
“是,阿娘!”
“嗯。”王夫人点了点头,转身向外,夏竹看着柳如烟笑了笑,抱着孩子,在柳如烟巴巴的眼光之中,紧紧地跟了出去。
李泽喜得爱子,恰恰又是他在蓟城击败张仲武,迫使对方放弃了大部分的统治区域,远离了大唐的核心区域,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一时之间,将军府内收礼收到手软,专门腾出了好几间房子来堆放着这些礼物。
不仅是官员,商贾,便是皇室,也是大把的赏赐送进了将军府,除了这些物质上的,刚刚生出来的娃娃,连名字都还没有取好,便已经有了一个七品的散职,这可是许多大唐人奋斗一辈子也到不了的位置。
孩子出生已经十余天了,但将军府已经开始忙着准备满月酒了。
而是皇宫之中,李俨也是满脸喜色。
李泽有了儿子,这让他更有把握撑控这位远在武邑的悍将了。不仅仅如此,大唐最担忧的心腹大患张仲武在李泽的手下一败再败,现在看起来,应当已经不足为患了。从李泽的奏折之中也能看到,等到春耕之后,武威节镇便将再一次地出兵攻击平州,彻底解决北地反贼,看起来已经是近在眼前了。
这让李俨看到了他朝思暮想复兴大唐的一线希望。
相比起张仲武,现在发生在昭义的乱局,于他而言,反倒不是什么事儿,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下边的节镇之间的一次狗咬狗罢了。
不管是薛崿,还是田承嗣,不管他们争来争去的争得头破血流,但只要他们还承认自己是大唐的臣子,便算不得什么大威胁。
“大家都说说吧,昭义的事情,总得要拿个章程出来,薛崿三天两头地来宫里哭诉,薛平在武威也心下不安,连续送来奏折,这事儿,必须得有个说法了。”李俨看着自己的重臣,缓缓地道。
中书令汪书,门下侍中田令孜,尚书令陈笔,左扑射王铎,归德大将军陈邦召,左武卫将军秦昭等一众皇帝心腹尽皆在场。
“陛下,不管是昭义薛崿,还是魏博田承嗣,都是陛下的臣子,臣子之间起了龌龊,君上自应当持中而论,下诏斥责也便罢了。”中书令汪书缓缓地道。“两镇交兵,受苦的都是大唐百姓,应让两部各自罢战,休兵养民,现在正是春耕时分,错过了时节,只怕昭义与魏博的百姓,今年可就不好过了。”
侍中田令孜嘿嘿一笑:“中书令这话说得可真是轻巧,敢问如何让他们二人收兵?是让昭义忍下这口气将除了刑州之外的地盘都让给魏博呢,还是让魏博把已经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来?”
汪书冷笑:“薛崿身为昭义节镇,驭下无力,又擅起兵事讨伐部下,如此无能,也好意来陛下面前哭诉?”
“中书令的意思,那便是谁更厉害一些,谁的地盘便该大一些罗?薛崿再无能,那也是陛下下诏亲自任命的昭义节镇,现在被田承嗣跟赶一条狗一样地驱赶到了长安,过世的延平郡王颜面何存?陛下颜面何存?薛崿讨伐自己心怀不轨的属下,是他的本分,魏博插手邻镇,却是一个什么说法?是奉了陛下的诏令吗?擅兴兵事,吞并同僚,可将朝廷放在眼中?这样的人,难道朝廷还能容忍他么?”田令孜怒道。
听到田令孜说到这些,李俨的脸色也是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中书令汪书大怒:“那前两年,李泽吞并横海却又怎么说?”
他这话刚出口,左仆射王铎已是连连摇头:“中书令慎言。”
汪书话一出口,便知道说错话了,李泽攻击横海,在是横海反水,相助张仲武之后,这是朝廷下了定论的。也就是说,李泽覆灭横海,那是讨伐叛逆,而非吞并同僚,与田承嗣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田令孜嘿嘿一笑:“中书令纵然与田承嗣交好,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也得站稳了立场。”
“谁与田承嗣交好?”汪书脸色发白,怒火中烧:“是田承嗣逢年过节送的那些孝敬吗?敢问在场诸位,那一个没有收到过?你田孜中,就没有收过吗?”
“都闭嘴!”李俨一拍桌子,下面的节镇,与朝廷重臣或多或少都有交往,这并不是秘密,他可不想自己所倚重的这些人,互相咬起来,那事情还办不好了。“今天议昭义之事,不是让你们互相攻击的。尚书令怎么说?”
被点了名的陈笔,沉吟半响道:“陛下,不管是下诏令还是动兵马,都得三思而后行,汪中书与田侍中所说,都有道理啊,臣一时之间,还没有拿定主意,需要再想上一想。”
这就纯粹是和稀泥了。李俨有些恼怒地转头看向王铎:“左仆射怎么说?”
“圣人,不管怎么说,田承嗣不得诏而出兵昭义是不对的,这开了一个恶劣的先例,极易引起节镇之间的互相攻击。”王铎道:“但真要如何操作此事,的确需要慎重。下诏令是很容易,但只怕解决不了问题,但要动兵马的话,陛下何不问问归德大将军?”
看到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自己,陈邦召轻咳了一声,道:“陛下,此例不可开,如果朝廷没有反应,则必然为天下节镇所看轻,所以臣以为,应当出兵讨伐田承嗣。”
田令孜连连点头:“不错,正当出兵讨伐。陛下,如今天下形式正是一片大好,李大将军痛击张仲武,张贼朝不保夕,朝廷声望大涨,如今昭义薛崿正在长安,如果我们出兵拿下田承嗣,则昭义,魏博,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收归朝廷直接管理。这不仅仅是取消两个节镇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长安,洛阳,昭义,魏博,河东,武威就此连为一体啊!陛下不会忘了李大将军去年在长安的时候所上的奏折之中的兴唐八策吧?”
李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李泽所上八策之中,排名第一的便是削镇。
取消独霸一方当土皇帝的节度使,由朝廷直接管理州县。
“如若出兵,归德大将军可有把握?”李俨脸上红潮一闪而过,看着陈邦召,充满着期待地问道。
“圣人,长安,洛阳神策军,抛开那些镇守关卡不能随意调动的,可出动兵马十万人。”陈邦召思忖道:“人马看似不少,但与魏博兵马相比,战斗力之上,还是有些欠缺的,如果圣人能让河东,武威兵马相助,在军饷,粮草之上确保无虞,则胜利可期。”
“需要河东,武威相助吗?”李俨有些失望,他本来希望陈邦召能以神策军独立完成这一件事情。
“武威刚刚连番大战,李大将军在奏折之中已经说得很清楚,武威兵马需要休养,不堪再战。而河东嘛?”
“不妨就让河东韩琦就任河东节度使,让其出兵!”田令孜道。
“李大将军会不会不高兴?”李俨有些犹豫。
“圣人,李大将军自己不能出兵,想来也能理解陛下的苦衷。”陈邦召插嘴道:“如果有河东兵相助,臣,便有胜算。”
陈邦召亦是高骈旧部,与韩琦李存忠等人都有着香火情,此刻见有机会相助韩琦一把,立刻便毫不犹豫地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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