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丢了一块巨石到河水之中,自然激起了滔天巨浪。会议之后,消息自然也就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扩散了出去,不管是民间,还是军方,议论之声四起。
说白了,李泽的这些改革,是切切实实地影响到了每一个人的。
面前虽然摆着丰盛的酒菜,但薛平等一众人等,却实在是无法下咽。
“薛侍郎,李泽狼子野心,暴露无遗啊,如果真照这样的方案彻底地进行改制,那以后,朝廷就是他的一言堂了。”韩琦愤然道:“皇帝病重,太子年幼,他这个宰相,遇事岂不是可一言而决?谁还能制衡于他?我们一齐叩阙,向皇帝痛陈厉害。”
薛平闷闷地喝着酒,听到此言,摇头道:“没用的。陛下在壶关就想得很清楚了,所以才干脆地将军政大权一并交给了太傅,眼下我们如果去见陛下分说,除了让陛下忧心更重之外,还能起到什么作用?会撼动李泽分毫吗?”
“是啊!”田令孜亦是闷闷不乐,以前他可是三巨头之一,李泽这么一改,他可就再也无法有以前的威权了,能得到一个什么位置,还是两可呢?不过想想,只怕美缺是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了。“陛下如果身体好起来,还能对李泽有一定的威慑作用,真要是气着了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年幼的太子,能起什么作用?到了那个时候,那才会真成李泽的一言堂呢!”
韩琦叹了一口气,无言地点了点头。
他们现在,比什么时候都需要一个健康的皇帝。
“现在我们还能畅通无阻地见到皇帝陛下,只怕到了镇州,我们想见陛下一面,都难了。”秦诏摇头道。“你们不要忘了,从名位上来说,千牛卫是陛下亲军,可千牛卫是控制在李泽手中的。太傅要整编军队,重立十二卫,自然会把各自的责权析分清楚的。镇州本身太傅老巢,上上下下都是太傅的人,到了镇州,只怕便会将陛下与我们隔离开来了。”
“李泽要重新整编军队,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军中反应如何?如果士兵们反应强烈,或者可以让李泽不得不收手!”田令孜充满希翼地看着秦诏等人。
岂料,秦诏,韩琦,李存忠等人,都是一脸的苦涩。
“怎么啦?你们的军队,都是你们一手带出来的,上上下下都是你们的人,难不成连你们的军队你们都控制不住吧?”田令孜有些震惊地道。
“这段时间以来,我们的军队与武威军队多有合作,大家并肩作战,接触自然就多起来了,大家自然也就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兄弟。”秦诏叹息道:“武威的军队,待遇太好了。比起我们的部卒待遇,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大家想一想,都是提着脑袋玩命的差使,武威士卒毫无后顾之忧,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排的妥妥贴贴,战死了,抚恤加上以后对家庭的照顾,可以让一个一无所有的家庭,在短时间内便变成富户,残废了,他们连媳妇儿都帮着找,更别提优厚的薪饷了。他们士卒的薪饷足足是我们士卒的数倍之多。两相一比较,我们的士兵岂有不羡慕的,这一点,薛侍郎也应当深有感触吧?”
薛平苦笑:“岂知是深有感触,而是刻骨铭心。大家都还记得我最早带出来的那一万神策军吧,数仗打下来,损失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除了高级军官还给我几分面子之外,剩下的,早就靠到武威军哪边儿去了,中下层士卒更别提了。这一次消息传出去,他们是欢呼雀跃啊,程绪等人都是无可奈何啊。他们都恨不得马上就可以改编了。用他们的话说,早日成为太傅的部下,那就可以得到同等的待遇,武威士卒有的,他们也就可以有了。”
李存忠,韩锐也都是苦笑道:“正是如此啊。底层士卒,无不盼着太傅的军改马上进行,如此,他们也就能成为太傅的部下了。”
田令孜震惊不已地看着在场的众人。
“你们,就不能给他们与武威士卒同样的待遇吗?”
“钱呢?”薛平一摊手。
“你是没钱,可是韩帅,你有地盘,河东可是膏腴之地啊!”田令孜道。“你不过数万士卒,武威十几万人都能做到这一点,你没道理做不到吧?”
韩琦尴尬地道:“我的确做不到。我甚至都不知道李泽是如何做到的。”
“薛侍郎,你在武威时间更长,多少也知道一点底细吧?”田令孜问道。
“知道,但学不来。”薛平道:“武威上下,政令一统,财政一盘旗,他们所施行的经济政策,被李泽称为由政府主导,市场为辅的计划经济,其麾下的供销合作社垄断了所有的事关国计民生的经济行业,实行价格统一调配等等,说句实话吧,我根本就搞不懂。听说李泽正在为此撰写一本书,等此书出来,我一定会好好地拜读的。”
“这么说来,军队改制,根本就是不可逆转的了?”田令孜有些绝望。
“不可逆转。军心如此,莫之奈何?”李存忠道:“如果我们强行拒绝,只怕麾下军队立马就会造反了。”
“好了!”薛平挺直了身子,大声道:“既然无法逆转,也无法反抗,那么我们就要在眼下的环境之中,找最对我们最有利的最积极的一面。不管怎么说,李泽还没有造反,他仍然奉陛下为主,仍然举着大唐的旗帜,仍然自认为大唐臣子,这就是我们能与之抗衡的资本。只要他还承认这一切,那么我们便有与之斗争的根本。现在,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维护住大唐的社稷延续,只要陛下还在,太子还在,一切便都有可能。”
“薛侍郎说得对。”韩琦也勉强提起精神道:“不管是政改,还是军改,其实我们都没有实力反对,那我们就要团结一致,在新的朝廷之中谋求更好的位置,在改编之后的军队之中获得更高的职位,力图能掌握更大的话语权,更多的军队。”
“这么说来,韩帅是准备接受李泽所建议的兵部尚书一职吗?”田令孜问道。
“当然接受。”薛平看着韩琦道:“这恐怕也是我们这些人能在新的朝廷之中能够获得的最好一个位置了,李泽之所以要把这个位置给你,一是因为韩帅麾下还有数万精锐的河东军,二来,他也是自恃本身对于军队的控制力。”
“他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之上,自然是想让外界都能看到他的大度,他的忠心,他的不分彼此,实则上是想把我架空,但我韩琦也不是纸糊泥捏的,在其位,自然就会争取该有的话语权和权力。再说了,就算我离开了,存忠,韩锐,就会弃我而去吗?”韩琦冷笑道。
“我等自然唯韩帅马首是瞻。”李存忠,韩锐双双抱拳道。
“这才是正理。”薛平道:“不单是韩帅,我也罢,秦大将军也罢,都要努力地挣得一个更有利的位置。六部九卿这几个位子,李泽总会给我一把,不管权力如何,总也是能进入中枢的,田侍中想来也会谋得其中一职,秦大将军,你原本就是左武卫大将军,保有一卫的军事指挥权应当是不成问题的,接下来,我们要努力再争取一个卫的指挥权。”
“我们这边,也就存忠还有资格争一争了。”韩琦道。
“田平,薛冲,想来都会被李泽酬功,应当会在十二卫中占据一席之地,他们无论如何,我也是要去争取的。”
“如果能将他们也争取过来,那我们虽然仍处于劣势,但却足够与李泽相抗衡了。”田令孜一时也振奋起来。
“即便他们不投靠我们,保持中立也是好的。”薛平道:“朔方,丰州等地,因为地理的原因,肯定会对朝廷保持一定的恭顺,他们肯定是天然地倒向我们的。李泽要夺他们的节帅之职,他们岂会心甘情愿。所以,我们也并非没有反击之力的。”
“要是李泽突然死了,那就太好了,就像田承嗣一般,那可就大快人心了。”韩锐突然冒出来一句。
屋中突然冷了场,好半晌,韩琦才苦笑道:“韩锐,这个念头不要有。李泽要是真突然死了,我们现在的局面,绝对便会土崩瓦解,只怕武威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我们。那时候,我们之间的内战只怕便不可避免。倒不是我怕了,而是这样一来,大唐就真完蛋了。”
“斗争是必要的,我们的目的是扼制李泽专权,限制其人权势太大,防备其人有篡权夺位的想法。团结是必须的,没有了李泽,我们复兴大唐的理想,根本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所有的一切,将成镜花水月。”薛平看着所有人,认真地道:“这是底线,大家务备要清楚。斗而不破,内部斗争可以激烈,但对外却要团结一致,真想要做些什么,也要等到灭了朱温,张仲武这些反贼之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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