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最后几天,武邑完全陷入到了一片狂欢的境界之中去了。
过年,仍然是老百姓们一年上头最为重要的日子,不管有钱没钱,总是要好好地准备一番的,更何况,现在的武邑百姓,手里还真是不差钱。
以往那种手头拮据的日子早已经成为了过去式。没钱还要砍上几斤肉,称上几斤面,包上一顿饺子,还要扯上几尺布,做上一件新衣裳呢。
现在日子好过了,自然要美美的过个大年。
即便是以往清静的内城,进入到了腊月之后,也异常的热闹了起来。随着各大衙门一个接着一个的封门准备过节,内城里的那些高档酒楼,商铺也是人头攒动了起来。
当然,最接地气的还要数外城。
外城,才是百姓们真正的生活。
李泽抱着儿子李澹,牵着老婆柳如烟的手,走在外城的大街之上。
李泽喜欢外城的这种实实在在的烟火气。
因为这种烟火气,给他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悦和成就感。每当看到那些最为普通的老百姓满脸笑容从袋子里掏出一串串的铜钱爽快地付帐从商家哪里换回来过年的物资的时候,李泽就觉得这是对他最大的褒奖。
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今天的李泽穿着一件青缎夹袄,袄子里面填充的可是上好的鸭绒,府里专司裁缝的妇人,用细密的针脚将内胆缝成了一个个的小格子,让鸭绒均匀地分布在这些小格子里,不但保暖,而且并不显得臃肿。丝绸,即便是在如今的武邑,也还是属于奢侈品的行列,更多的人,还是以棉布,麻布为主。更不用说这种被李泽称之为羽绒服的衣物了。
在李泽看来,现在的武邑,勉强可以称之为小康了,而在他治下的绝大部分地方,大概是勉强解决了温饱,当然,也还有一些地方,还有很多的穷人,在为一日三餐所忙碌着。
这需要一步一步的来。
至少,现在自己为他们的是供了一个有希望并且可以为这个希望奋斗的大环境。
身边的柳如烟今日比李泽还要低调得多,荆衩布裙,一头青丝用一根铜簪子挽着,大多的时间,眼光总是落在李泽抱着的儿子身上,神情略显紧张。
外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即便是治安良好的武邑,鱼龙混杂也是避免不了的。特别是在前不久的科举之时,伪梁那边儿派出了不少的刺客在武邑还是掀起了一阵风浪的。这样的人在武邑还有吗?
当然是会有的。
不过李泽可不在乎。
普通的老百姓,又有几个见过李泽与柳如烟的真实面貌呢?更不说自己的儿子李澹了。现在的他们,与街上的那些小夫妻并没有什么差别。
如果硬要说有,大概也就是男的还算挺拔,女的嘛,倒的确是长得漂亮了一些。
李泽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长得英俊。
只能说不丑。
怀里的儿子李澹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一岁多的年龄让他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不少的好奇,在李泽的怀里扭来扭去,睁着大大的眼睛,打量着这个新奇的世界。
这可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走出李府的大宅门。
或者热闹,是这个世界留给他的第一映象。比起大宅门里,完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景象。
一岁多的李澹现在能清晰的叫出爹爹,阿娘等词语了,但却还不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表明自己的意思,更多的时候,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外外蹦,这让柳如烟有些沮丧,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儿子应当是天底之下最聪明的一个。
李泽当然是不以为然的。
不过李泽怀里的李澹仍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这主要得益于他头顶上的那顶老虎帽子。两根长长的布绳子垂在前面,李澹的小手拉着绳子,每当他往下一扯的时候,老虎的两只耳朵便支楞了起来,如果两手交替着扯,两只布耳朵便一上一下,这绝对是今日外城里的头一份儿。
不少与李泽同样抱着孩子,牵着孩子的夫妻同在好奇的打量着这顶奇怪的帽子,那些小孩子更是眼冒绿光,看那样子,倒是恨不得抢过来扣在自己头上。
其实制作起来挺简单的。李泽就跟自家的裁缝交待了几句,一天的功夫,就做了出来。
“这位兄台请留步。”一个中年人拦在了李泽的面前。
柳如烟下意识地横跨了一步,半个身子拦在了李泽的身前,论起武力值来,李泽可是远远不如她的。
那个中年人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柳如烟。
柳如烟想要揽事儿的状态那是一览无疑的,一般情况之下,总是男人会拦在女人身前,女人挺身而出倒也不多见。
当然,大唐的妇人大多数还是很彪悍的,中年人也只不过是略吃一惊而已。
“何事?”李泽不动声色地将柳如烟扒到了一边。
“贵公子的这顶帽子能不能给我瞧上一瞧?”中年人略有些不好意思。
“一贯钱!”李泽伸出一根手指在中年人面前晃了晃,倒是让柳如烟吃了一惊,就看上一眼,就要一贯钱?
“没问题!”中年人极其爽快,回头吆喝了一声,立即便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捧了一贯黄澄澄的铜钱走了过来:“一千文,一枚不少。”
伸手接过铜钱,李泽嘻嘻一笑,毫不犹豫地扒了儿子的帽子递给了那人,李澹没有了帽子,冷风嗖嗖的,两只小手抱住脑袋,嘴巴一咧便要哭,李泽立即扒了自己的狗皮帽子扣在了他的头上,倒是将李澹的大半个脑袋都盖住了。
努力地用小手将帽子掀开了半截,小家伙竟然在转瞬之间,便又破啼为笑了。
仔细地看了半晌,中年人连声赞叹:“设计巧妙。这位兄台,在意我仿制吗?需要我再付多少钱?”
李泽掂了掂了手里的铜钱:“你已经付过钱了。”
那中年人不由大喜,连连拱手道:“多谢这位兄台。”
李泽大笑着接过老虎帽子,抱着娃娃,牵着老婆扬长而去。
“就看了这几眼,便是一贯钱,你赚钱倒容易得很。”柳如烟仔细地替儿子重新戴上帽子,不过李澹似乎喜欢上了李泽的狗皮帽子,两手努力地向上够着想把老爹的帽子重新扒下来,当然,以他的身量,是完全不能成功的。看着李泽晃着脑袋逗孩子玩儿,孩子的小嘴又重新有拉扁的迹象,柳如烟便毫不犹豫地从李泽脑袋之上扒下了狗皮帽子,塞到了孩子的手里。
“所以说你找了一个好郎君,啥时候都饿不着你。”李泽骄傲地道:“这个商人很不错啊,发现商机,便毫不犹豫,一贯钱也拿得爽快,事后还问需不需要再不付钱,这个人以后会发财的。巧儿,你信不信,明天,咱们澹儿头上这样的帽子,马上便会在外城开始售买了。这可不是赚一贯钱的事情。说不定就这几天,他便能赚几十贯,上百贯钱。”
“那你应该多收点。”柳如烟笑道。
李泽大笑,抛着手里的铜钱,“走,我请你们吃东西。”
半锅菜籽药在铁锅里翻腾着,上好的白面被揉制好,切下一点,擀成细条,然后在手里被拉扯着,越变越细,魔术一般地变成了一把扇子一样的东西,往油锅里一丢,顷刻之间,金黄的成品便出锅了。这是今年才在武邑兴起的一种零嘴小吃,被人称做散子。
五文钱一个。
李泽从刚赚来的钱里扯下五文,买了一把散子,掰了一半递给柳如烟,自己却是扯了一点,塞到儿子嘴里,听他嚼得嘎崩碎,便欢喜的眉开眼笑。
一片面皮,中间划上几刀,交叉一穿一拉,丢进锅里,出来的时候,便成了一个造型别致的面食,被称做牛角。
自从铁锅,植物油开始普及之后,也是由于来再受粮食之苦,各种各样的新奇小吃便在街头之上如雨后春笋一般地冒了出来。
十文钱,这样的牛角能买上一小瓢。
相比起这样,麦芽糖便卖得贵多了。出上十文钱,卖麦芽糖的老汉便用小锤子敲的要着铁钎子,从一整块麦芽糖上敲下一小块,看着儿子歪着头,扯得辛苦,将麦芽糖拉得老长却仍然没有咬下一块来,李泽便乐得大笑。
甜食,即便是武邑来说,现在仍然是很少的。
麦芽糖算是最便宜的,也是最受人喜欢的。自江南那边过来的霜糖,一般的百姓家还是舍不得花这个钱的。
逛了小半日,终于累了的李澹在李泽的怀里沉沉睡去,柳如烟的手里,也提了各式各样的小吃以及小玩意儿,基本上只要李澹表现出一点点兴趣,两人便会都买下来。
“回吧!”李泽道。
街头之上传来了马蹄之声,略带嘶哑却仍然洪亮的声音在街头之上响了起来。
“平州大捷,平州大捷!右骁卫,左金吾卫于平州全歼卢龙军五万人。”
一遍一遍地喊叫着的声音愈来愈近,街上的百姓反应却很平淡。李泽听到的最多的便是“又打赢了啊?”“当然打赢了,难不成我们还会输!”
这让李泽很愉悦。
胜利,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这是一件好事情。
“看来我的事情又来了!”他笑着对柳如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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