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山。
真得很穷。
山不大,却像是一个用岩石和泥土堆起来的大土包,不但看不到一棵树,便连草就很少,稀稀落落地长着一些低矮的荆棘丛。
山下的朱友贞,看着山上的那支土匪队伍,很是感慨。
原以为这会一场轻松地猫戏老鼠的游戏,但没有想到,却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第一个没有想到的是,这支土匪队伍在猛攻泰安城的时候,居然还放出了斥候在外围警戒,这让他的突袭计划破产。
第二个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的首领极有决断,明明自己只有一千余骑兵,而那个时候对方已经几乎攻占了半个泰安城,但在发现自己之后,当机立断便退出了泰安城。
第三个没想到,这支土匪队伍号令极是严明,说退,就退得干净利索。朱友贞也曾剿灭过不少土匪,一般来说,在攻进了这样一座还算富庶的城池的时候,土匪一般会失去控制,杀伤抢掠会成为主题,匪首对于队伍的控制会降到最低。不过这个认识被眼前的这支土匪给打破了。
第四个没有想到,这支土匪,在他们的退路之上,居然也留着警戒人手,这也使得曹彬断其后路,在他们逃亡的半路之上给予致命一击的想法,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泰山匪放弃泰安城之后,那些依附的暴民旋即散于四乡八野之间,手里武器一藏,你怎么辩别他是匪还是民?要是以前,朱友贞当然会采取最简单的方法,那就是全杀了。但现在,他不会这么做了。
眼下聚集在穷山之上这股土匪,明显是泰山匪的核心队伍,却让朱友贞有些头疼了。别看穷山不大,但地势却极其险要,光秃秃的连个遮掩出没有,更让他难受的是,山上大大小小的石头遍布,让他麾下的骑兵更没有一冲而上的心思。
让自己的骑兵下马充作步兵攻击?如果这样做的话,山上的土匪当然是挡不住的,但自己要死多少人?
朱友贞带兵多年,还是个娃娃的时候,就被老子抱在怀里骑在马上驰骋,勉强能爬上马了,就拥有了自己的一匹战马。十几岁就开始带兵,从剿匪开妈,到与各路军队战斗,他的战斗经验是无比丰富的。
眼下的这支泰山匪,看起来穿得破破烂烂的,大约只有一半人有甲,但朱友贞瞟一眼对方在山上布置的防守阵容,脑袋瓜子就一阵阵的生疼。
不是不能打下来,问题是,他不想付出什么代价。自己这三千人马,死一个他都觉得心疼呢!眼下他实力有限,要让他在这些土匪面前付出死伤,他觉得简直太划不来了。
“这股土匪不简单啊,领头的是个知兵的。”曹彬站在朱友贞跟前,也很惊讶地看着山上。山上的土匪们可没有闲着,此时还在忙忙碌碌地布置着。
“曹将军,你说我们展开攻击的话,要死多少人,才能攻上山将他们拿下?”朱友贞转头问道。
“三殿下,攻上山,伤亡只怕要达到百人左右。死多少人不好说,我们的甲好,这些土匪应当没有多少弩,弓箭大部分也应当是软弓。”曹彬道。“杀上山去与敌人展开肉搏之后,如果对手很强劲的话,死的人或者会多一些。”
朱友贞脸色有些难看:“他们的弩不少!你刚来,不太清楚泰安那边的状况,他们几乎控制了半座城,从城内驻军哪里抢了不少弩弓。弩箭或者会少一些。”
曹彬脸色也顿时难看了起来,弩弓破甲的效率,可比弓箭要强多了。三四十步之内,弩弓破甲几乎能达到百分之百。
“三百人上下,应当能全歼对手!”
朱友贞冷哼道:“可我连三十人的代价都不想出。”
远处传来了喧闹之声,两人闻声向着泰安方向看去。
“应当是泰安府的吴克金来了。”曹彬道。“看样子,差不多有两千多人。”
朱友贞脸色不善地看着远方那支滚滚而来的队伍,“堂堂官军,行军阵容,连一支土匪都不如。泰山匪逃到穷山这么长时间了,连你都干来了,他们,此时才整顿出队伍赶来,我估计,要不是知道我们在这里,他压根儿就不敢出城来。”
曹彬笑道:“如果我们不在这里,泰安府这个时候,大概已经落入到这田国凤手中了。”
朱友贞眼睛眯了起来:“这就是一个废物,曹将军,先前说这人家财巨万,如果我们不来的话,这些钱可都便宜这泰山匪了。”
曹彬会意地笑了起来:“所以这些钱如果我们拿了,不也是应当的吗?在这个废物手中,只不过用来胡吃海喝,骄奢淫逸,要是落在三殿下手中,那可是能做不少正事的。”
“他会心甘情愿地送给我?”朱友贞摸着下巴微笑着道。
“不如我们自己去拿?”曹彬道:“这吴克金鱼肉百姓,使得境内民不聊生,盗匪横生,殿下此次奉陛下之命前来平卢,本就有替陛下巡视天下之责,这样的贪官污吏,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说得是啊!”朱友贞道:“为了大梁,这样的人渣,当死。不过这些宗族豪强,手里可是有兵啊,我估摸着,他现在能聚集起来的这些人,都跟他吴氏多多少少有些关系!想杀他,还真得费些劲儿?”
曹彬指了指穷山之上的泰山匪,道:“吴克金身为泰安府知府,眼下土匪已经被我们困在这里了,剿灭土匪,不是他这个地方官的职责吗?正好,我们也可以看看这股土匪战力究竟如何?”
“就按曹将军说得办。”朱友贞一拍手道。“他来了,我们先见见他吧,看看这位吴克金究竟是何等人物!”
军队远远的就停了下来,一行人急步而来。
“泰安府知府吴克金,见过殿下,殿下驾临,本该远迎,不想泰山匪为乱,使下官不能出城,实在罪过。好在殿下威名远扬,匪徒闻名而丧胆,如今更是被殿下围困在此,实为泰安百姓之姓,平吉之幸,亦是我们大梁之幸啊!”吴克金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直起身来看着朱友贞。
好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
看着面前的吴克金,朱友贞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失神,此人当真是相貌堂堂,实在是一个英俊之人,这模样,自己是万万比不得的,此刻站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一脸正气凛然,说话之间,偶尔看向穷山之上的土匪,气愤之情溢于言表。
“泰安府竟然如此糜乱了吗?区区匪徒,居然敢攻打泰安府城了?”朱友贞看着对方,冷然道。“如果不是碰巧我们来了,泰安府城岂不是要被泰山匪攻破了?”
被朱友贞质问,吴克金倒也是不慌不忙:“好教殿下得知,泰山匪首田国凤,原本就是泰安本地人,对于本地是熟悉得很,亦有许多同党,但在以前,他可不敢如此猖狂,实在是因为近期候帅从我泰安抽走了大批部队,这才让其如此猖狂。不过即便如此,吴某亦是有灭他之法的。”
朱友贞讥讽地看了对方一眼:“是吗?怎么我看到的是对方已经攻入了泰安府城之内呢?”
吴克金洒然一笑,拱手道:“这殿下就有所不知了。泰山匪来去如风,一向难以剿灭,这一次却居然敢来进攻府城,为了一劳永逸,所以下官便设下了请君入翁之计,正是想要把这股贼匪诱进府城之中,下官已经府城之中布下了天罗地网,正要将他们一举歼灭呢!”
听着对方这话,朱友贞和曹彬都是有些瞠目结舌。他们当真是想不到有人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睁着眼睛说瞎话,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而且说这话的时候,神态自然,完全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与曹彬对视了一眼,朱友贞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如此,那倒是本王多事了,坏了吴知府的大事。”
“不不不。下官虽然定下此计可以一举歼灭盗匪,但毕竟盗匪入城之后,会对泰安府城造成极大的损失,现在殿下巧施妙计,却是将对手围在了这寸草不生的孤山之上,不但可以歼灭盗匪,而且还让泰安府百姓不受滋扰,这实在是造福于民的大功业啊!下官代泰安百姓,谢过三殿下!”吴克金义正辞严地说着话,同时一揖到地。
朱友贞大笑起来:“如此说来,我心里可就舒服多了。对了,这些英姿飒爽的将领,吴知府不跟我介绍一下吗?”
“这些人都是我泰安府统兵军官,容下官为殿下介绍!”吴克金满面春风地将身后的一排将领召了过来,一一向朱友贞介绍,果不其然,清一色儿的都是姓吴的。
“好好好,果然都是少年俊杰。”朱友贞笑咪咪地道:“早先不知吴知府定下了妙计,坏了吴知府的大事,那眼下,我就不再多事了,便在这里为吴知府押阵,还请吴知府便发兵,将这些盗匪灭了吧?”
“这本是泰安之事,我们就不越疽代苞了。”一边的曹彬,亦是皮笑肉不笑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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