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瞠目结舌地看着对面的柳如烟。
这不是在两人的卧房之内,而是在李泽的公厅之中。厅内也不只有夫妻两人,还有各部堂高官。柳如烟也不是家居便服,而是正儿八经地穿着她右千牛卫大将军的武官袍服。
“你要去扬州?”李泽有些惊讶地再一次反问了一遍。这一件事,柳如烟并没有跟他私下里商量,而是在这样正经的会议上直接提出来了。
“是的,我去扬州。”柳如烟点头道:“长江流域的布局至关重要,而现在,他们都到了极其关键的时刻,而且不管是丁俭还是钱彪,现在都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如果他们顶不住,则数年心血不免毁于一旦,想再经营出现在的规模,几乎再无可能了。”
今天讨论的便是如何支援岳阳,荆南等地。
向那边派遣一支援军,是在座诸人的共识,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柳如烟居然亲自要去。
“哪又何必王妃亲自去?选派一名大将即可。”曹信下意识地便直接反对了。“军中人才济济,并不缺乏善战良将。”
“可他们都没有我的地位!”柳如烟反驳道:“那里,现在需要有一个地位足够高的人去让他们重新鼓起干劲来。除了我,还有谁更何适?仔细数一数,从西到东,屠立春,王思礼,石壮,田平,我哥哥柳成林,尤勇,有那一个能脱得了身?”
众人不由都是默然。
屠立春,王思礼所部兵马是接下来攻击长安的一柄利剑,石壮,田平,柳成林,尤勇,都是接下来攻击河南,进而攻打洛阳,进击长安的正面部队,朝廷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调他们走,沈从兴倒是呆在沧州,但此人缺乏独挡一面的能力,而此去江南,更加需要的是一个有决断力的人物,他万万不行,数来数去,众人竟是找不到一个比柳如烟更合适的人选了,当然,这是抛开他身为李泽夫人的身份来说的。
柳如烟不仅是李泽的夫人,更是右千牛卫大将军,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一个勇冠三军的将领,当年率部从长安护着皇帝一路杀回到武邑来,名声震动天下。
南方需要一个足够份量的人去镇场面,去给岳阳,荆南打气。让那些在拼命的人看到希望,也让那些首鼠两端,已经在动摇的人受到震慑。从这个方面说来,以柳如烟的身份,的确能将这个效果发挥到最大化。
“我去,能够有效地整合荆南,岳阳以及扬州诸地,同时我去,也能让一直摇摆不定的龚云达下定决心。只有我这个身份给出的承诺,龚云达才会深信不疑。只有我去,才能让浙西,宣州等地尽快归附。”柳如烟语气铿锵,看着诸人大声道。
李泽沉吟半晌,“可是此去扬州,我们并不能派出太多军队,以现有的运力来说,三千人已经是极限了,而且还只能是步卒。”
柳如烟笑道:“当年我从长安走的时候,麾下也只有三千人马。那时的局面,可比现在恶劣多了。现在我们在长江流域已经打开了局面,此去,不过是扩大胜果而已。”
“我支持王妃!”公孙长明扬声道:“正如王妃所说,一旦王妃在扬州登陆之后,淮南的龚云达便有可能倒向我们,他一旦倒向我们了,朱友贞可就要坐蜡了,必然会迫使此人收缩兵力,岳阳的危局便能得解。岳阳一旦缓过气来,便能大力支援荆南。再拿下浙西和宣州之后,扬州便稳如泰山了。”
“现在金满堂的船队还停泊在海兴,如果尽数征用,再加上潘沫堂的水师,应当可以运送五千精锐过去。”曹信虽然是吏部尚书,但却也是沙场老将,眼珠子一转,便又想到了增加运力的办法:“算上前期过去的兵马,我们在扬州便有了上万兵马,足以应对任何敌人。”
向扬州增派兵马,当然不仅仅只是稳定扬州、岳阳、荆南一线,其最大的目的,却是要与向训争夺地盘。
如今在南方,随着向训联合福建观察使,容管经略使,桂管经略使三家,已经拿下了大半个江西,下一个目标,必然会是湖南观察使辖区,以向训现在的实力,只怕湖南观察使刘崇会直接选择倒向向训。因为朝廷在南方,除了丁俭还有一些份量之外,其他人不论是在实力还是在地位之上,都远远无法与向训相比。
所以朝廷需要在扬州方面有一个能与向训分庭抗礼的存在。这也是厅中诸公为难的地方,有份量的大将,现在他们还真是派不出去。
但如果柳如烟去的话,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向训与李泽之间的分歧,只要是个人物,都能看得明明白白,一旦柳如烟抵达了扬州,统领扬州岳阳荆南一线,那么湖南观察使刘崇就是好好掂量掂量一下了。
李泽左思右想,似乎也只有这个方案才是最合适的。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夫人了。”看着柳如烟,李泽道:“让李泌卸任卫尉寺少卿出任你的亲卫统领!从右千牛卫中选派五千精锐士卒,浮舟南下。”
一个月之后,海兴,由柳如烟亲自率领的五千右千牛卫精锐士卒逐一登船,庞大的船队连绵数十里,扬帆南下。
而与此同时,在淮安涟水,一场大战也拉开了序幕。
龚云达水师覆灭,儿子被生擒活捉之后,立刻便成了缩头乌龟,任凭朱友贞如何逼迫,也只是阳奉阴违,要军粮军饷,他绝不拖延,东挪西凑也会及时送到,但要他全力向扬州进军,他却推三阻四,不肯尽力,朱友贞也是无可奈何,却也不敢逼迫过甚,必竟现在他还需要淮南的大量粮草接济,真要逼急了龚云达再来一次反复,反而是损失更大。
但扬州这颗钉子必须要拔掉。拔掉了扬州,也断绝了龚云达其它的想头从而彻底地将他绑上战车。在龚云达不肯出兵的情况之下,驻扎武宁的曹彬亲率一万兵马向扬州发起了进攻。
而扬州方面却也不甘示弱,在提前得知武宁将出兵之后,竟然是先发制人,由任晓安集结了在扬州的五千兵力,率先出手,抢占了淮安涟水。
涟水是江南最重要的盐场之一,现在更是朱友贞重要的敛财工具之一,失去的涟水的大量盐场出息,对于朱友贞来说,绝对是财力上的巨大损失。而且,淮安是大运河与淮河的交点,事关漕运枢续,盐运要冲,丢掉了淮安,在战略之上亦是无法承受之重。
朱友贞怎么也没有想到,扬州一支孤军,竟然会先发置人,在武宁还在筹备对扬州的战争之时,扬州方面已经闪电般地出兵淮安,占据了涟水。随着涟水丢掉,中原地区,盐价应声而涨。
这一下,就更坚定了朱友贞必须拿下扬州的决心。
五千对一万。
任晓年却没有选择在涟水城中坚守,反而率军出城,准备与对手来一场野战。
“涟水县城太小,一味龟缩城中,让对手围着打,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飘扬的旗帜之下,任晓年对着麾下数名将领道:“不如与对手硬撼一场,重挫对手锐气之后,再论其它。五千对一万,怕不怕?”
葛彩翻了一个白眼,“任将军恁也瞧不起人,不过是我军一倍兵力而已。”
“这可是宣武军。”任晓年笑道:“与淮南军还是有区别的。”
“不过土鸡瓦狗耳!”葛彩伸手弹了弹手中的大刀,道:“末将请为先锋。”
任晓年大笑道:“好,那就以为你部为先锋,刘元,你为左翼,秦疤子,你为右翼,高鹏,你为葛彩后援,我坐镇中军,我们就好好地来称一称宣武军的份量。曹彬是沙场老将,成名多年,这一战,却是我们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正好成为我们的踏脚石!”刘元大笑道。
“都去吧!”任晓年抬头,看着远处逐渐扬起的烟尘,看着狂奔而回的自家斥候,挥了挥手,道:“为万世,开太平!”
“为万世,开太平!”几只拳头握在一起,重重地一碰之后,几名将领纷纷上马,向着本部而去。
“葛彩,小心一些。”刘元拉转马头,看了一眼葛彩道:“我还想吃你的杂面煎饼子呢!”
“撑不死你!”葛彩啐了一口,眼中却满是笑意,一拉马头,向着正前方疾驰而去。
烟尘渐渐消散,大队的宣武军出现在唐军的视野之中,在距离唐军本阵两里左右,宣武军停了下来,开始整顿队形。
曹彬眯着眼睛注视着远方的唐军。
对方主动求战,大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先前为攻城所做的大量准备,倒是显得做了无用功,如果能在野战之中击溃对手,那自然是最好的事情。早知如此,就不必拖延许久了。眼下他们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为了筹集这一次出征的粮草饷银以及一应军械,武宁刺史徐想,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足足一个月,才将一应所需筹备妥当。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之所以会需要这么久,却是徐想刻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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