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祖新的谋划成功了。
一万多南军士兵的崩溃,反而让北唐军队有些猝不及防。战场局势彻底混乱,不过是一方在逃窜,另一方却在追杀而已。
逃的人,不成建制,成了一盘散沙,追杀的人,也慢慢地一队接着一队地脱离,分成了基干支小队伍,四处围追堵截。
在这样的局面之下,两支仍然成建制突围的南军部队自然就吸引了北唐军队的注意力。
李敢率领一队人紧紧地追逐着打着向真中军大旗向东面突围的部队。而梁晗则率领另一支骑兵,对另外一支向西面突围的南军穷追不舍。
不管是石壮,还是李泌,都没有想到,他们最想抓到的向真,此刻穿着普通士兵的服饰,在七八名近身护卫的贴身保护之下,见缝插针地在混乱的战场之上一路向外溜去。
雨下得太大了,这样一支小队伍,没有吸引到多少人的注意。遇到了大队的唐军,这支小部队立刻便会躲避起来,而对于少数的唐军,这支小部队则会直接杀过去。
当看到岩子河流淌的河水的时候,向真是喜极而泣。
此时,已经时近中午了,雨渐渐的小了,岩子河亦是水位暴涨。咆哮汹涌的河水,此刻,却成为了向真的救命符。
八名武艺高强的贴身护卫,此刻只剩下了三个。
顾不得半日厮杀疲惫之极的身体,三名护卫迅速地砍伐了几棵碗口粗细的树,本来还想扎一个简单的筏子,但在他们的身后,却又隐隐有马蹄之声传来。
不知来者是友是敌,他们都不敢冒半点险了,几人互视一眼,咬咬牙,将树推进了河水之中,解下腰带,将自己捆在树干之上,然后一步一步地向着深水区涉水而去。
当脚下一虚的时候,河水已经带着他们,向着下游方向冲去。
河水之中有不少的杂物,几棵树随着浪涛起起伏伏,很难发现,在其上,居然还藏着几个人。
河水带着他们脱离了战场,但同时,也将他们带向了未知的风险,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他们将会遭遇到什么。
李祖新浑身鲜血淋漓,半伏在马上向前狂奔。在他的身周,簇拥着他的已经不到百骑,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穿着打扮,都酷似向真的人。
李祖新带领着的便是那一支没有打着旗号的向真嫡系亲兵,半夜厮杀,随着李祖新冲出来的,也不过只有这百余骑而已。
而在他们的身后,梁晗正紧追不舍。
战马两蹄一软,摔倒在地,马上的李祖新也被甩了出去,战马悲嘶着昂起头,努力地想要站起来,但挣扎良久,却都是徒然。
百余名骑兵纷纷勒马停下,几人翻身下马,扶起了李祖新。这才发现,李祖新身上大大小小的也不知有多少伤口。血此时早就已经不怎么流了,伤口反卷,露出白生生的肉芽子。
“跑不动了,”李祖新坐在泥泞之中,挥了挥手:“还能跑的,赶紧跑!跑得一个是一个!”
百余名骑士默然站在原地,却是没有一个人离去。
李祖新苦笑了一声,也不再言语。
这支军队跟着向真多年了,是完全仿效北唐军队建立起来的。如果整个南方军队,都是按着这个模式建立起来的话,那么与北唐军队并不是没有较量之力。可惜,就是这万余人的队伍,便几乎耗尽了向真所有的精力。
高额的薪饷、福利,优厚的伤残死抚恤,对于家属的特别照顾,让这一支部队成为对向真死心塌地。
但这是用钱堆出来的。
在南方,除了这样一个特例之外,想要大规模的如此建设,根本就不可能。在哪些节度使,观察使的身边,或者都有一支这样的部队,但人数太少了,最多的也不过几千人而已。
而李泽的北唐,这样的军队有几十万。
李祖新叹了一口气。
远处传来了急骤的马蹄之声,李祖新勉力抬起头,一队骑兵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正风驰电掣而来,为首一人,正是这一仗中,他与之多次交手,身上被对手留下了多道伤痕的北唐大将梁晗。
百余名南军士兵并没有上马,与李祖新一样,他们的战马,也早就没了力气了,上马与对手骑战,死得会更快。他们密集地簇拥在一起,将李祖新围在正中。
梁晗停在了距离他们数十步的地方,看着这一支让他追了好几十里的残兵败将,眼光上上下下地搜寻着。
李祖新长笑一声,却是努力地站了起来,伸手将身边的一人拉了过来,大笑道:“梁将军,你是在找他吗?”
那人的头盔被取了下来,面甲之下,一张与向真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孔出现在梁晗的面前。
西贝货!
梁晗勃然大怒,知道自己这一次是被别人涮了。与对手交战的时候,两千多骑兵一直将这个人死死地护在中间,那怕最后他们只剩下一两百人,这个人仍然在他们的正中间。
这让梁晗深信不疑,他们保护的人,就是向真。
李敢去追的那支打着明晃晃的向真旗帜逃跑的队伍,虽然也足够精锐,但绝对不会有向真在内。对于这个,梁晗有着充分的经验,在大漠之上与契丹人作战的时候,他们经常用这招。
正以为自己将活捉向真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才是被骗的那个,心中当真是恼火之极。
“李祖新,你他娘的以前也是大唐军官,离开左骁卫不过五六年时间,便如此死心塌地的为向氏效死了吗?北地如何,你比那些南方人要更清楚吧?”梁晗怒道。
李祖新一笑道:“梁将军说得不错,北地的确比南方要更好一些,至少普通人过得比南方人要更好一些。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在左骁卫之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军官而已,后来到了南方,蒙大将军看重,一路提拔,做到了三品武将,更有了与梁将军你这样的人物正面交锋的机会,要是在左骁卫,这个时候只怕我早就退役,成了一名农夫了吧?”
看着李祖新,梁晗摇头道:“那至少你会活着,会娶上妻子,有几十上百亩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也想建功立业,我也想功成名就,我也想名垂青史!”李祖新淡淡地道:“梁将军,当年与我一齐去到南方的那些左骁卫官兵,都是这样想的。”
梁晗怒极,长枪虚刺,在空中嗡嗡作响。
“现在,你们都死得差不多了吧?”
“愿赌服输!”李祖新道。“死则死耳,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这个时候死了,以后史书之上也会留下我的名字吧。某年某月某日,两军大战广水,北唐军队大胜,毙敌无算,然后下面大概率地会列上当场被杀死的大将的名字吧?哈哈哈,梁将军,想来多年以后,你也会记得我,因为你被骗得好惨?是不是?”
梁晗脸色涨红,长枪提了起来:“你是想死吗?”
“不错!”李祖新提起了刀,却是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梁将军,李某让你的映象再深刻一点。”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李祖新用力一勒,鲜血喷溅,浇了身边的人一头一身,身体旋即轰然倒下。
“杀啊!”
“为将军报仇!”
百余名南军士卒红了眼睛,提着刀枪,向着梁晗等人冲来。
梁晗没有动,身后的骑兵却是蜂涌而出,马踏刀劈枪刺,不过片刻功夫,地上便已经伏尸累累。
缓缓纵马来到了李祖新的尸体之前,梁晗低头瞅着已经毫无生死的尸体,摇头道:“狗日的,你说的不错,你的确让老子对你映象深刻。本是大唐大好男儿,就他娘的这样死了。秦诏金世仁,你们害人不浅呐!”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秦诏和金世仁,像李祖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得了南方?这些人死了,可是秦诏如今还在武邑好好地活着,而金世仁远渡重洋,去了李相所说的美州,如今在哪里可是风生水起,颇有咸鱼翻身的架式。
“向真跑了!”石壮看着李泌,两手一摊,“战场已经彻底打扫干净了,没有发现这家伙的尸体,看来真如被俘的那些几个南军军官所说的那般,这家伙是混在乱军之中走脱了,倒也颇有几分本事。”
“走了就走了。”李泌却是不以为意:“这支军队是南军联盟之中最强的一支部队,这一次被我们一举全歼,对于南方联盟来说,是一个重大的难以挽回的损失。下一次再碰上他,再抓他一次也就是了。”
“向训遭此重创,实力大损,在南方联盟的话语权,可要大大降低了,以后,他们狗咬狗的时候多着呢!”石壮笑道:“不过还是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李泌眉头一皱,“是什么?”
“刚刚内卫送来了情报,田国凤从襄阳撤退了,襄阳落入到了曹彬的手中。”石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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