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广州城作为前岭南节度使的治所所在,一向是整个东南方向上的政治核心。再加上广州港对外贸易的兴盛,更是让广州城变成了经济的枢纽所在。
近几年来,随着北唐的崛起,广州港的对外贸易被北唐水师彻底掐断,远洋贸易转向了沧州的海兴,甚至于还在建设之中的山东的胶州港,广州的对外贸易,已经基本萎缩为零,商业活动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但这里,现在仍然是整个东南方向上最繁盛富裕的一个城市。衰落,总是需要一个较长时间的过程。
在李恪南逃广州,建立起了与北唐分庭抗礼的广州小朝廷之后,亦使得广州城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刺激,犹如回光返照一般地看到了些许复兴的希望。
对于这里较为封闭的老百姓而言,他们所看到的,所听到的,自然都是广州朝廷的强大,军队的强悍,以及北唐方面的无道,反叛,对于他们而言,了解外界的通道是极少的,压根儿就不清楚这世界到底在发生一些什么。
但今天,他们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一切,都是因为广州港外那四艘庞然大物。
受马德所部战死的刺激,潘沫堂决定进行一次直击人心的大反击。
他的目标,就是广州港,就是南方统治势力的核心所在。
广州是有水师的。
早前他们曾经有一支很强大的水师,亦曾与潘沫堂在海上争锋过,但很不幸的是,在舟山群岛外海一役之中,这支被向训向真父子寄予厚望,希望能够打破北唐水师对于大海控制的水师,被一战而灭。
向真建设一支强大水师的梦想,就此夭折,再也没有办法重组这样一支水师了。
建设一支水师所需要的经费,远远超过了建设一支强大陆军所需要的费用。对于南方联盟来说,与其把海量的钱财拿来造海上战舰与绝对优势的北唐水师争锋,还不如拿这些钱来组建更强大的陆军。
南方水系众多,水师当然还是需要的,但内河水师与海上水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在内河之中,小船足矣。
在现实面前,向真也低下了头。
从哪以后,他的目光逐渐转向了内河小型船队的建设,以灵活机动快速为主,再也不追求巨舰大船了。
但他们并不是一艘海上战舰也没有。
南方水师在覆灭的时候,在他们的船厂之中,还有三艘仍在建造的大船,后来下水之后,却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力。
残存的最后的水师,与这三艘战舰便成了南方联盟最后的海上力量。
出海远航是不敢的,万一碰上北唐水师,只有被秒成渣的份儿。
但今天,他们却不得不出海迎战了。
当警讯传来,三艘南方联盟战舰,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升帆出海,对北唐水师战舰进行拦截。
兵无斗志,将无战意。
就算北唐水师没有火炮,他们也只有败亡的份儿,何况今天潘沫堂是带着狂怒而来,此刻的潘沫堂,心中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毁灭。
广州港所有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普通百姓,都亲眼目睹了他们的战舰是如何被北唐水师在转瞬之间便轻成了一大堆在海上漂泊的碎木片的。
宛如雷霆的巨响,升腾而起的烟雾,冲天而起的火光,只是一个照面,三艘南方联盟的战舰便起火燃烧,带着浓烟与火光在海上狼狈而逃的这三艘战舰被北唐水师追着屁股一阵狂轰乱炸,最终在成千上万人的眼光之中沉没到了大海之中。
当看到北唐水师战舰长驱直入驶向广州港的时候,整个港区的人,这才慌了神儿。
北唐军队这是要进攻广州了吗?
海港里大大小小的船只,着急忙慌地升帆,然后贴着海岸向港外逃去,出去或许还有一条生路,留在港口里,绝对是死路一条。
大家都想逃,可航道就那么几条,然后,一些船只便彼此相撞,然后谁也动弹不得了,只能绝望地看着那黑乎乎的炮弹凌空而来,落在船上,将船只炸成了堆碎木头。
运气好的,逃到了外海,却是头也不敢回,此时,他们只想跑得越远越好。
得到通报的向训脸色铁青之余,却又不得不赶紧调集军队,准备进行陆上作战,以防备北唐人趁机突上岸来。
虽然对方只来了四艘战舰,但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的,万一让这些人趁机上了岸,大肆破坏一通,对于整个南方联盟来说,不仅是军事上的巨大失利,也是政治之上的重大打击。
四艘战舰驶进了广州港,可怜一些还没有来得及逃出去的船只,硬生生地被这些大舰给直接碾压到了水中。
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港口。
“开炮!”潘沫堂冷冰冰地下达了轰击的命令。
广州港及其周边数里之内,立时便遭了殃。
这里,可是广州城最为繁华兴盛的一个地方,即便是现在商业活动大为萎缩,但这里,仍然是整个南方的交易中心。
炮声隆隆之中,广州港变成了一片火海。
为了强化轰击的效应,潘沫堂在第一轮进行了一次齐射之后,便下令将轰击变成了轮射,长时间的轰击,对于所有人的神经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一直到太阳西斜,尽情地吐出了心中一口恶气的潘沫堂,这才下令返航。将一地鸡毛,留给了广州的李恪以及向训等人。
杀我兄弟,我便毁你老巢。
今日到此为止,啥时候我有兴趣了,便再来逛上一逛。
山顶瞭望台,向训凝目注视着扬长而去的北唐水师,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以往他还真没有觉得失去了水师,会对南方联盟有多么大的影响,总是认为决战只会在陆地之上发生,只要陆上部队够强,那么一切问题便可以在陆地之上解决。
但今天,他的看法有些变了。
如此猛烈的攻击,任何基于陆地之上的防守,都会形同虚设,当陆上防线被突破,大量北唐军队浮海而来的话,自己拿什么防守?
如此长的海疆线,哪里才是敌人的突破点?
抚着瞭望台的垛碟,向训脑子之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身后传来喘气的声音,回过头去,却看到是自己的长子向真以及他的心腹手下王又。
“这就是你所说的火炮了?”向训看着王又,问道。
“是的,大帅!”王又恭声道:“当时末将听闻李泌渡江而来,便在大堤之上设下防御阵地,想利用河滩对敌军展开有效殂击。可是对方根本就没有上岸,直接在江面之上就对末将阵地进行了打击,我从来没有见过能进行如此远距离攻击的武器,更何况还威力如此巨大?部队伤亡惨重,不得不撤回城中。而敌人用小船载重炮上岸,再次轰击鄂州城,城内大量青壮哗变,这才导致鄂州失守。”
向训点了点头:“看来,是朝廷低估了这种武器的厉害,也冤枉了你。”
王又垂下头去。
要不是他王氏还有些势力,只怕他早就掉了脑袋了。
“北唐武器如此犀利,你觉得该如何抵挡?”向训转头看着向真,问道。
向真叹了一口气,道:“父亲,北唐拥有如此犀利武器,在军事之上,我们已经日渐艰难了,所幸的是,这种武器还是有着极大的缺陷的,王又在报告之中曾经提到过,这种火炮极重,随军携带不易,所以,他们在陆军之中没有大量装备。但这只是以前,以后如何,还很难说。”
“难道说就没有办法对付了吗?一样武器,就能让我们束手而降?”向训有些怒意。
“父亲,我们以后与北唐的战争,在战斗的方式之中,需要从根本之上进行大改变了。据城而守已不可恃,没有什么样的城墙能顶得住这样的轰炸,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亦不能进行大规模的双方会战。小规模战争,蚕食战争,快速机动穿插,利用复杂地形与敌周旋等等,都只可因时而动。因为一旦形成了大规模的会战的话,北唐军队必然会调用这种火炮的。”
“如果非得进行这种大规模的会战,必然以第一时间采取各种战法破坏掉对方火炮阵地为要点。”
“接下来朝廷会召集各方的重要将领齐聚广州,各商讨伐李泽的大计,到时候,你亲自与大家讲一讲。”向训点了点头。
“是!”向真与王又一听,脸上都是露出了喜色。这意味着,向真将再一次跨进权力的中枢了,不管接下来会给一个什么样的任命,但这一次的露脸,无疑是表明了向训的态度。
“听说你卖了所有的家产正在招兵买马?”
“是,儿子誓要报仇雪恨的。”向真垂首道:“这不仅是国仇,还有家恨。”
向训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向真所说的家恨,是自家那个最为聪明的大孙女。
“刚刚到了一批滇马,你去挑一千匹吧!”他转过身,往山下走去:“益州方向之上,也与青塘那边搭上了线,能够交易到上好的青塘战马,我们已经派人过去了,争取与青塘方面达成长时间的固定的交易,到时候,也不会少了你哪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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