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刚刚降临,整个连山县城几乎便陷入到了绝对的黑暗之中,对于这里的人而言,晚上点灯也是要灯油的,那也是费钱的,所以还不如早早地睡下。而且还能省下一顿晚饭,一年下来,这又能节省不少的开销了。
在连山县城里,晚上还点着灯的,绝对的是家境还很不错的人。阮次山的家,离着县衙不远,是一幢在县城里很少见的两进的青砖大瓦房,即便是县衙,也是破破烂烂的,远远比不得他这幢房子。
毕竟县衙是官府的,县令不会花钱来修官中的房子,有钱,绝对是搬回自己家去了,而阮次山却是在这里安家的。
这里的县令一般而言是走马灯似地在换着,但凡到了这地儿的人,无不是想尽了办法要尽快地调走,倒是他这个县丞成了铁打的营盘,既升不上去,他也不想离开。
事实上这一次连山县的县令便是去府里跑门路去了,今年一年的所有收获全都带上了,只想着能孝敬得长官满意了,好尽快地离开这个地方。
史进跟着阮次山踏进房门的时候,屋里头一个人正在火盆之上烤着这连山的特产黄连,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香气。
“回来啦?”那人抬起头,一张满是疙瘩的脸,让人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寒气。“刚刚烤好,要不要尝一点?”
史进连连摆手,敬谢不敏。
“黄连这样烤着吃,闻着香,但吃起来可就是真苦了!”阮次山有些心神不宁地走到了那人的跟前,坐了下来。
“苦点好,苦点好!提神醒脑!”那人呵呵一笑,几口便将刚刚烤好的黄连吃了个一干二净,“坐,史进,你也坐啊!来来来,大家一起烤起来,喝着酒,这黄连就酒,别有一番滋味。”
与那人的从容相比,史进与阮次山完全就不在状态,不时地看向门外,以至于连手中的黄连烤糊了都不自觉。
“没啥好担心的。”那人笑道:“一切都安排得很好,你们两人的表现也很完美。对了史进,你走的时候,丁太乙睡了吗?”
“睡下了!”史进道:“毕竟年纪大了,如此长途地奔波,身体还是吃不消的,比起我们,要更吃力,我走的时候,他已经睡了。”
“人生苦啊!”那人举起了手中黄晶晶的烤黄连,叹道:“睡了,就不要醒了。”
史进与阮次山都垂下了头。
“对了史进,我听谢坤说起过你,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向真现在也算是求贤若渴,怎么就容不得你呢?要把你远远地打发到湘西去做个联络官?”
史进苦笑一声:“高将军,我是向峥向将军的部下。最早时候,向真掌权,我自然是捞不到好处的。后来等到向真倒了霉,向家老三总算有了出头之日,可是我这做事风格又不为他所喜,虽然有了正经的差使,但也只是在边缘之上打转转,再后来,向老大重新上位,我这样的人没被牵连着一起收拾掉,而是给了一条活路,已经算是万幸了。”
高象升点了点头:“倒也在理,你这人看来,还真是时运不济,有时候跟错了人啊,你再好的本事,也是施展不出来的。不过你勿需担心了,既然已经投奔了我们,只要你能展现出你的才华,那么锦绣前程,指日可待。”
“高将军,现在我的家人?”
“放心吧,这个时候,你的家人应当已经在海上了。”高象升将手里烤好的黄连递给了史进:“当他们下船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了。我们会安排好他们的,你随后便可以去与他们汇合,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也可以好好地想想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是跟着我干这一行呢?还是从军?抑或是到地方之上任职?如果是在我们这一行,我就能安排你,如果从军,还需要经过军队的考核,而从政,也要经过人事部门的考核。”
史进想了想道:“等安等好了家人,我还是想从军。我以前在岭南的时候,做得最多的就是剿匪,对于山地作战,还是颇有心得的。”
“那你的机会还是很不错的。因为我们大唐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山地作战,把你的履历写下来给我,我递到兵部那边去,想来他们会很喜欢有山地作战经验的人。”高象升笑道:“阮县丞,你呢?你的家人,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出了连山县了,尽管放心,有我们的人安排掩护,他们会平安地抵达地方的。”
“我不想做官了!”阮次山摇头道:“也不瞒高将军,这些人我也搂了不少家底儿,但也沾染了不少官场恶习,到了北方我如果还去当官儿,只怕这些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会把我送到万劫不复的地步的,倒不如就此告别官场。我听说北方对于商人很是优容,我想去经商。”
“想干什么,都随你们的意。”高象升站了起来,走到了窗户边,“后院里的快马已经准备好了,阮次山,待会儿离开的时候,这一把火,就由你自己亲自点燃吧,毕竟是你住了几十年的家,一把火与过去做一个了断。”
阮次山点了点头。
时间在两人的有些煎熬之中慢慢地过去。
终于,地上一小堆黄连都被吃光了,壶里的酒也被喝得涓滴不剩,城里也传来了三更的梆子声响以及更夫那永远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
高象升站了起来,背着双手走到了院子里,那里,捡着十数匹快马,随着高象升三人出来,从另一侧的厢房之中,亦走出了数名黑巾蒙面的人,沉默地站在院子中。
“我在炸药之中加了一些小玩意儿!”高象升突然回头笑看着二人道:“丁太乙毕竟量方节度,咱们让他走得璀灿一些。”
高象升的话音刚落,霹雳一声巨响猛然传来,整个连山县城似乎都摇晃震颤了起来。
史进与阮次山两人都是脸色大变。
他们从来没的经历过如此的场面,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高象升动的手脚,只怕真以为是地龙翻身了。
夜空之中无数的花朵盛开,那是一枚枚的烟花,随着爆炸之声冲向了夜空,在空中尽情地绽现出他们那一霎那之间的绝世芳烟。
史进与阮次山两人呆呆地看着夜空。
难怪高象升说要让丁太乙走得热闹一些,如此场面,当真是热闹非凡。
“我们该走了!”高象升淡淡地道:“两百斤炸药,整个驿站应当被掀翻了,只怕事后丁太乙连渣渣都找不到一点了。”
看着高象升翻身上马,史进与阮次山也不敢怠慢,赶紧上马,紧紧地跟在高象升的身后,在夜空之中的那些烟火渐渐逝去的时候,他们的身影也消失在黑暗之中。
整个连山县城乱了,无数的人大喊大叫着从自己的屋里冲了出来,在街上胡乱窜着,他们以为是地龙翻身了。
而这一次的爆炸的中心,原本的连山县驿站已经不复存在了,丁太乙居住的屋子只剩下了一个大坑,连个驿站的房屋,全都被震倒了。
绕着驿站扎下军帐的丁太乙的亲兵们,一个个昏头转向,有的人倒在地上痛苦呻吟,有的口鼻里尽是鲜血,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圈之后,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但还有不少的人,虽然落了满身的灰尘,狼狈不堪地站在哪里,但却毫发无伤。但此刻,他们的表情却是那样的震骇,那样的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丁太乙,他们的节帅,没有了。
没有人相信在这样的场景之下,丁太乙还有任何的生存的可能性。
高象升精心策划了这一场袭击。
在得知丁太乙将要返回,而且随行的人居然是被谢坤策反的史进之后,高象升立刻便开始行动了起来。
在全力调动了广州本地的谍探资源之后,高象升快马加鞭地抢先到了连山县,找到了阮次山,没有费多少力气,便成功地说服了这个在连山县呆了大半辈子的县丞,在驿站之中布下了陷阱。
而史进一路之上的任务,就是控制速度,确保丁太乙能够在某一个时间点上入住连山县驿站。
然后砰的一声,丁太乙便不存在了。
高象升一点儿也不想丁太乙回到湘西去主持大局,比起丁晟,丁太乙成熟得太多,在处理这些多民族的相处之上,他是有着丰富的经验的,而且丁太乙与湘西地区的许多大部落的人都还是有着香火之情的,这样的一个人要是回到了湘西,必然会对接下来的大唐军队的湘西作战带来很多的困挠,
既然有大好的机会,当然就要送他一程了。
目标达成,高象升毫不停留,带着史进,阮次山一行人,径直前往福建,到了福建之后,另有人接手了史进和阮次山二人,而高象升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高象升此行的最后一站,他确信王一琨就在福建,而且就在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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