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地一声响,一蓬灌木被拦腰斩断,紧接着又是唰唰几刀,一个魁梧的人影显现了出来,一只手里提着一柄大砍刀,另一只手里却是提着一张大盾,一双豹眼梭子般的四处扫视了一遍,这才招了招手,身后不远处,立时便又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身影。
大汉叫韩维,浑号韩大头,如今是刘谙部下一名牙将,统带着五百名悍卒,作为大军的先锋。曾经的江西悍匪,如今浑身的煞气更重。只穿了一件短褂子的他,遍布全身的伤疤,让人望之生畏,旧伤之上添新伤,层层叠叠,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环顾了一遍四周,韩大头道:“大家先歇会儿,老九,派出警戒哨。他娘的,这些野人像猴子一样,四处乱窜,别让他们给偷袭了。要是阴沟里翻了船,传出去多没有脸。”
“好嘞,老大!”队伍之中一人高声道。
喘了几口粗气,韩大头一屁股坐在了一棵大树盘根错节的老根之上,刚刚坐下去,眼角闪过一道黑影向着他扑来。眼疾手快地韩大头一把抓住,竟然是一条花纹斑斓的大蛇,茶杯粗细,一米来长,被韩大头一把捏住了七寸所在,挣扎不脱,长长的身子缠了上来,绕着韩大头的脱膊用力勒紧。
韩大头嘿嘿一笑:“你这畜生,也想袭击老子?真是找死。”
一把抓住蛇头,用力一扭一扯,竟然是生生地将蛇头扯了下来,一仰脖子,将断口处对准了自己的嘴巴,大口地吮吸着蛇血。连喝几大口,满嘴鲜血的韩大头又划开了蛇身,取出了蛇胆,一口吞下,这才将蛇扔给了身边的一个面孔稚嫩的家伙:“新伢子,赏你了,全给我吃罗。”
“生吃啊?”被称做新伢子的小伙子苦着脸道。
周围传来一片轰笑之声。
“新伢子,要不要老子给你生起火来,才弄点盐巴胡椒啥的给你上点味啊?”有人大声嘲笑道。
眼下两军交战,像他们这样的探路部队哪里能生起明火弄起烟子来,新伢子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虽然入伙已经有不短时间了,但像现在这样生吃血肉,还真是第一次,早前还没有进入安南的时候,大家吃得是不错的,进入之后,最初也还有干粮备用,只不过随着愈来愈深入,大家的干粮已经吃得干净,就是逮着啥吃啥了,这让他很是不适应,原本就瘦弱的身躯,已经是愈发的瘦了。
“本来就瘦了吧叽的,还挑食,你要再不长出十几斤肉来,多增些力气,迟早被人砍死!”韩大头冷哼道:“大家伙儿还能一直护着你啊,以前只不过是对手不强,大家行有余力,这些天来你们也看到了,碰到的对手越来越强了,往后,只能自己顾自己了。”
听到韩大头这么说,新伢子再不做声,低下头,抱着蛇身猛啃了起来。
韩大头却是眯着眼睛,靠在大树之上小憩了起来。
离开大唐故土已经大半年了,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指望回去。从江西奉命扮成悍匪加入刘信达所部之后,凭着一身功夫,一身杀气,他从一个小头目,一路青云直上,现在已经成了刘谙部下的一名牙将,因为下手狠辣,作战凶猛,深受刘谙信任。
当然,也可以说是刘谙借重的一把杀人利器,反正什么难办的活儿,都交给他韩大头去干。
当初田波田大统领最后一次召开大家开会的时候,一共有十几好个像自己这样的人参加了,这些人,应当差不多都加入到了刘信达的部队当中,只不过他们现在到底在哪里就不清楚了,至少韩大头就还没有碰到过一次。
大统领说过,这是九死一生的活儿是当真没有说错。在湖南境内时还好一些,到了广西,就不是那么一个事儿了。与广西地方官府,乡绅地主等本土势力的冲突愈来愈严重,到得最后,基本上是一路打过来的。
跟着自己的十几个兄弟,到现在,死得光光的了。有战死的,也有病死的。想起这些,韩大头便不由得摇了摇头。
韩大头的脑袋很大,所以得了这么一个浑号,整个人五大三粗配上一个大头,在别人眼中妥妥儿的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而他一直也是在扮演着这样的一个角色。做事暴烈,说话冲动,能动手决不动口就是他给人最直观的感受。但实际上,他是一个心思极其细腻的家伙。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活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从田波最后的布置上来看,在刘信达的队伍之中,绝对是相当多的大唐内卫,当然,当了多年谍探的他,也深深地知道这里头的规矩,不该问的就别问。
在这支队伍之中,肯定有人知道自己这些人的底细,而且这个人的地位一定不低,而且这个人一定就在刘信达的左右。可惜现在他还只是刘谙身边的一个牙将,凑不到刘信达身边去,否则,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把这个人找出来。
他倒不是想反水,而是想找到更多的自己的同伴。别看现在他带着五百人,但实际上内心的孤独却唯有他自己在品尝。就连睡个觉,都要睁一只眼睛,生怕自己啥时候说个梦话什么的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一套,现在的这五百人,基本上都把他韩大头当成了老大,深信不疑。因为他作战永远冲在最前头,撤退时永远在后头,而且只要手下还有一口气儿,想尽办法他也要带回去,绝不抛弃一个人,这使得他的部下对他死心塌地。
大半年来,他与麾下的十余个部将歃血为盟,做了结拜弟兄,以此来慢慢地将这支队伍完全弄成自己的心腹手下。
当然,这其中有刘谙布下的眼线,这当然是瞒不过韩大头的,对于这样的家伙,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他自然死亡就完事儿了。不过这要在自己完全取得刘谙的信任的前提之下,要不然刘谙弄一个来死一个,这就不好交待了。
前路漫漫啊!
韩大头叹了一口气。这安南的气候,与中原大不一样,初来乍到,不少兄弟都遭了大罪,很多人就这样一病不起,最后变成了林子中的一堆枯骨。而且这些林子中的野人,也没有想象中的好对付,他们像猴子一样的神出鬼没,不知道啥时候就从丛林里蹦出来给你来一下子。
而且现在他们进入安南已经这么久了,毕竟是数万大军涌来,安南的那些大人物们,如果说最初还猝不及防,但现在,想必已经缓过劲来,调集了大军要来与他们硬刚了。
而这,也是刘信达想要的。
一战击溃这里的敌人的主力,一劳永逸。然后占领一块地盘安顿下来,再图谋以后,这便是刘信达的算盘。
这一战,必然是不好打的。
而自己这些人,处在最前沿,也不知最后还能有多少人活下来。
“老大,周医师配的药水,还真管用呢,瞧瞧,这一路行来,我再也没有被蚊虫叮的满身包了。”韩大头的副手郭药师凑了过来,满心欢喜。
他们这些人,不像刘信达的主力部队,盔甲齐整,大家都是乱七八糟的捞到什么穿什么,有人有件皮甲,有人有个头盔,有人就弄个护心镜挂在胸前。而当天气热起来之后,在这片林子里,穿盔戴甲也不是什么幸福的事情,像韩大头,就是一件短褂子提个盾牌,而这个所谓的盾牌,其实就是一块大木板而已。
在这样的地形之下战斗,敏捷,有时候比防护还要更重要。
而且,如果打输了,不穿沉重的盔甲,跑得也快不是吗?
郭药师叫药师,可不是什么真的药师,反而是个杀人如麻的悍匪,他嘴里的胡医师,却是在湘潭一战之后刘布武所俘虏的大唐右千牛卫野战医院的一批医师,大约二十来人,这些人,最终被分配到刘谙所部的,不过三人而已。
“咱们这支部队上万人,可就咱们这五百人有这药水。”韩大头冷笑:“那是老子砍了好几个人才换来的。”
“老大有先见之明!”郭药师奉承道。
“你知道个屁啊!”韩大头道:“啥时候,医师都是能救命的,特别这些人都来自唐军的野战医院,医术高明得很。江麻子他们几个精虫上脑,居然想打她们几个的主意,又被老子撞上了,不砍了他们才怪。”
韩大头说的江麻子,是另一支队伍中的一名牙将,地位与韩大头相当,却因为企图打这几个军医的主意被韩大头给当众砍死了。韩大头的理由就是,胡医师他们救了自己好几个兄弟的命,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谁再敢打她们的主意,就是他韩大头的生死之敌。
以韩大头的莽撞和冲动,从那以后,这支部队之中的确没人敢惹这几个医师了,而随着被这几个医师救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在队伍之中也越来越受人敬重,现在却是安全之极,被当成宝贝一样的护着。
不过胡医师这几个人,却仍然是对韩大头另眼相看。这些驱虫的药水配置起来还是很费功夫的,能得到的,还真就只有韩大头的这支部队。
在这样的季节里,有了这些药水,让韩大头的部队,真正是如虎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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