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晗俯身在地图之上画了一个圈,直起身子,道:“花垣一共盘踞着五股山匪,多以同姓一族聚居,难以策反。山高林密,地理复杂,闻风而去,风去则来。这些山匪,基本上都是出色的猎人,不说什么战斗力,但在山间,的确难缠。”
围在桌边的几员将领都是点了点头。他们在进剿花垣的时候,或多或少都吃过一些亏,到现在,也没有将花垣的这些山匪彻底地拿下来。
梁晗接着道:“花垣五匪,以卢氏一族最为强悍,其余四股,都是以其为首,互相呼应,互相支援,彼此之间,又互相联姻,所以花垣山匪,也一直是最为团结的。”
“但经过长达近两年的严厉的经济封锁,效果终于还是显现了。山外的各类日常物资极难流入山内,即便有少量的流入,但亦是杯水车薪。而丁氏为了维持花垣现在的局面,想尽办法给他们补充的一点点物资,也是由卢氏来代为分配的。在这样的局面之下,人的自私性,终于是显现出来了。”
牙将沈凌笑道:“卢氏独吞了这些物资,没有给其他四家分?”
“差不多如此!”梁晗点头道:“因为他得到的这些物资,连他本族都不够用,起初还能咬牙为其它四股山匪分润一点点,到了现在,却是一点儿也不肯给了。当然,这也与我们努力切断他们与外界的所有联系通道有关。”
“这么说来? 是有人熬不下去了。”郎将杨兴兴致勃勃地道:“一块铁板,有了裂缝,距离他彻底断开已经不远了。”
“小虫? 已经断开了。”梁晗大笑道。“昨日? 花垣靖安军将领解庆送来了消息? 胡氏一族,熬不下去了,派了胡氏麾下头号大将胡阿生出山联络? 胡氏一族? 准备投降。”
“情报不是说,这些部族的嫡子都被丁晟弄去他的本部作了人质吗?”沈凌有些不解地问道。
梁晗点头道:“是,不过比起全族上下千余口子的性命? 胡氏族长的两个儿子? 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如果他不能为部族找出一条生路? 他这个族长? 还能当多久?而反过来? 他如果以牺牲两个儿子的代价换来了全族的生路,一族人,是都要感激他,尊重他的,他这一脉? 再度兴起又有什么难度呢?”
“胡氏是这五股山匪之中最小的一股。”杨兴道:“将军您的胃口? 不会这么小吧?”
“小虫知我。”梁晗大笑起来:“所以我说? 这是一个机会。你们说说? 如果卢氏知道了胡氏一族要出山投降,他会怎么办?”
“自然会阻拦,将胡氏一族追回去。”杨兴道:“所以? 您准备将卢氏一口也吞了。”
“机会难得!”梁晗道:“卢氏一族,拿出全部的力量,也不过五百余能战之壮丁,如果他们失去了这些壮丁,在这大山之中,在这样的季节里,剩下的那些老弱,存活下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没有粮食,他们恐怕只有等死。”沈凌若有所思地道:“或者逃出花垣,去凤凰那边投奔丁晟。”
“一个连能战之兵都没有了的人,到了丁晟哪里,能干什么?丁晟拿本来就不多的粮食,替他卢氏养着一些老弱病残?”梁晗一挑眉:“所以……”
沈凌恍然大悟,“如果卢氏失去了这五百壮丁,剩下的那些人,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出山向我们投降了。”
“就是这个道理!”梁晗道:“卢氏,胡氏一降,剩下的三股山匪,还会坚持吗?只怕也会向我们投降了,如此一来,花垣可平矣。”
“将军,这件事情,交给我去办吧!”杨兴一拍巴掌。
梁晗一笑道:“小虫,前从而时间你部战功最丰,得让着些兄弟们啊,这件事,让沈凌去吧!沈凌,有没有信心办好这件事?”
沈凌霍然起立,“将军,末将一定将这件事办得妥妥贴贴的。杨将军,这一次,就让让兄弟我吧!”
小虫一笑,没再多说。
“好了,小虫接下来的任务,还是要在凤凰方向上对丁晟本部施压,尽量地将益州方向,广西方向支援丁氏的那些通道找到,然后摧毁。我们每摧毁一次这些运输队,丁晟就将少得到一些支援,他能支撑的日子就更短一些。”梁晗吩咐道。
“是!”小虫点了点头。
“要小心,虽然去了一个孙德斌,但丁晟麾下,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将领还是有不少的,我们要断他的粮道,他们也想诱杀我们。你经验丰富,但千万不要冒进,如果不能全身而退,宁可放过也不能冒险。”梁晗叮嘱道。
“梁将军放心,这个我省得的,我才不会与他们争一时之气,在林子里,他们算是主场,我们算是游骑,当然得找准机会,捅他一刀就跑。我的目的是给他们放血,这一刀哪儿一刀的,终归会是将他的血放干净。”杨兴笑道。
梁晗拍了拍杨兴的肩膀:“小虫,你是老将了,当兵都十多年了吧?”
“从当年跟着李德将军伊始,已经十二年了。当年我们三百骑,在德州,也是干的这种勾当,现在不过是将战场从平原之上换到了山地,我也从骑兵干成了山地兵。”杨兴笑道。“当年梁将军还笑过我们是一群毛都没有长齐的家伙呢,现在,我可是连胡子都蓄上了。”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梁晗所辖三千山地兵,全是从各部之中抽调来的精锐经过长期训练而成,而将领,也是选拔的最为优秀的一部分,这支部队被称为第三兵团最为强悍的部队,是实至名归的。
梁晗挥了挥手,道:“好了,沈凌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这段时间,你们的动作频繁一点,吸引一下丁晟的注意力。”
“遵命!”数名将领齐齐起身,叉手行了一礼之后,转身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了梁晗与沈凌。
梁晗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看着沈凌道:“这件事情,其实小虫去比你更合适。他从军十二年,经验比你要丰富得多。”
沈凌站了起来,垂首道:“多谢梁叔的提携。”
梁晗叹了一口气:“你老子也是我当年的老相识了,说不上是多好的朋友,但终究是一齐战斗过的袍泽。他呀,真是猪油蒙了心,最后落得那个下场,我们这些人,唉!”
沈凌眼圈顿时都红了。
他的老子是沈从兴。李泽起家的老兄弟之一。曾担任过十二卫之一的大将军,后来却因为贪污,事败之后又杀人灭口,屠人满门,最终本人被斩首示众,全家亦都受到了牵连。而沈凌便是那个时候,被昔日的老兄弟们安排到了军前效力。
沈凌倒也争气,短短数年时间,便从普通一兵,一路直升到了牙将。
当然,这离不开过去他老子的这些旧相识的提携。但凡有功劳的事情,总是会优先安排他去做。不过大唐军律摆在哪里,想要晋升,就得有军功,而要有军功,就是身先士卒,勇往直前。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一不小心翘了辫子,那就是命运不济了。
对于这个问题,包括梁晗在内的这些人,是不会去考虑的。
死了,那就死了。
不死,便能得到功劳,便能得到晋升,以后沈家复兴便会有希望。
沈凌在战场之上奋勇争先,好几次险死还生,身上累累伤疤,却终是活着一路升到了牙将,随着他职位愈来愈高,死亡的威胁,自然也就越来越小了。
像这一次,梁晗便将此事交给沈凌去做,一旦功成,便是平定一县之匪的大功劳,到时候再升中一级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从牙将升到郎将,这是一个质的飞跃。像梁晗,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中郎将而已。小虫杨兴从李泽还兵微将寡之时便从军作战,一路战斗到现在,也不过是一员郎将。
所以有些事情,还真不是你自己努不努力的问题,还需要有人给你机会,给你平台。否则,你又怎么可能拿到晋升所需要的功劳呢?
小虫知道沈凌的底细,自然不会去与沈凌争这件事情。要去争,便是拂了梁晗的面子,拂了沈凌背后那些叔叔伯伯们的面子。他不争,梁晗反而会记他的人情,到时候沈凌升了郎将,于情于理,他小虫也该往上再走一走的。他小虫背后也不是没有人的。小虫的媳妇是候家的女儿,虽然是旁支,但总也姓候。而候震虽然刚刚从河北总督的位子上退了下来,但影响可还在。候方域现在是第三兵团之中,与梁晗并列的另一员中郎将。而李德更是小虫背后最大的靠山,真要惹急了小虫,一状告到了李德哪里,那也就等于是梁晗惹了一大批姓李的密营将领。
而小虫不争,梁晗麾下的其余牙将,郎将,就更加没有争得本钱了。
“知道怎么做吗?”梁晗看着沈凌,问道。
“知道。”
“卢氏的那五百壮丁,能不杀的,尽量不杀,迫降是最好!”梁晗道:“真要杀光了,卢氏反而不会投降了,那是血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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