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踏实。
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连梦都没有一个,一口气睡了五个时辰,才被尿意给胀醒了。
一听到屋里有动静,一道人影便闪了进来,内边意见丹红色的丝绵长裙,外罩一件菲薄的丝绢长比甲,惊喜的目光夹杂着些许期盼和幸福,眉目间凝结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了。
“爷醒了?”是云裳。
不得不说金钏儿这丫头的确会来事儿,自己回来的第一晚,还是让云裳来值夜了。
其他不说,光是这份心意都得要让自己和云裳记着。
云裳这丫头已经也快要满十六了,半年不见,又变化不少。
昨晚太太姨太太们太高兴,吃饭也让少爷多喝了几杯,加之本身一路劳累,所以少爷也是洗漱完回房就睡了,一直到现在。
就这么把这丫头搂在怀中,轻轻摩挲着云裳的乌黑发丝,冯紫英半眯着眼睛,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逸惬意。
虽然屋里丫头们多添了好几个,但是这一个从小和自己长大的丫头却不一样,对云裳,他更有一种特别的亲情感。
哪怕这丫头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能干的,但却始终在他心中有他一个位置。
半年多时间的苦熬总算是挺过来了,成天都是骑马来骑马去,这手掌早已经粗糙起了茧子,大腿之间的嫩肉早就磨成了硬皮,脱落之后骑马便再无问题,这怕是这一遭的最大收获,这马术上,他已经完全具备了一个普通骑兵的水准。
云裳似乎也感受到了冯紫英内心的情绪,慢慢安静下来,就这么依偎在冯紫英怀中,好一阵后才回过味来,这才“呀”了一声,羞红了脸挣扎着爬起来。
冯紫英也不过就是一番手眼温存,并没有想要有什么其他过火的行为。
“这半年里家里有没有什么事儿?”冯紫英从床上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听凭云裳替自己穿衣。
“没有,就是少爷走了,太太和姨太太一直记挂着,所以府里边气氛都没有往日那么好了,现在少爷回来就好了。”云裳喜滋滋地道:“前几日里榆林那边老爷的人送回来几匹骏马,还有一些其他物事,就说少爷可能很快就会回来了,太太和姨太太就哭了一回,……”
这事儿冯紫英也知道,几匹好马都是卜石兔从西海那边带回来的上等骏马,送给了自己老爹,老爹选了几匹,合着一些要送回来的物事一并从榆林那边送回来了。
要说这种接受鞑靼人礼物的事儿不该这么明目张胆,但是冯紫英却知道自己老爹在这方面是有分寸的。
这等事情都是有意让龙禁尉和御史那边都提前知晓了,算是一个报备。
这是关乎鞑靼人和大周朝廷的关系相处,除了官面上的,也需要一些私下的联络,以便于处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有这份私谊显然更有利于日后处理应对。
“其他呢?”冯紫英穿好衣衫,这才出外洗漱,温热的汤水,柔软的面巾,这份悠闲惬意已经许久没有享受到了。
“荣国府那边几位姑娘都经常打发人来问情况,金钏儿和香菱姐姐她们也隔一段时间便要回那边一趟,……”
“哦,哪几位姑娘?”冯紫英扬了扬眉。
“来的最多的肯定是紫鹃了,莺儿和侍书也来了好多次,嗯,还有云姑娘和二姑娘身边的翠缕和司琪也都来问过,金钏儿说回贾府时,也曾遇到琏二爷和宝二爷顺便问过,珠大奶奶也问过,琏二爷也亲自派人来府上问过,还有环三爷也亲自登门来问过,……”
谁来问过,问的频率,都能说明一些东西。
冯紫英无声地点点头,他心里就有数了。
林丫头怕是最记挂自己的,至于宝钗呢,怕也很记挂,只不过她肯定要比林丫头更能稳得住,倒是探丫头也这般,不知道是不是那火狐裘帽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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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见过二位阁老。”冯紫英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这里是文渊阁的东堂,平常内阁便是在这里研讨事务,目前内阁也只有二位阁老,叶向高现在已经继任首辅,方从哲为次辅,但是其他群辅却是迟迟没有补齐。
这也是本朝的常态,内阁阁老按照惯例应为三至五人,除了首辅和次辅外,阁员也就是群辅一般为三人,但本朝自广元十年之后,内阁便从未真正补足五人过,即便是补足了五人,一般说来也是极短时间里就会有阁员出缺,常态下都是三到四人。
像现在这种两人内阁甚至一人独相的情况也经常出现。
“坐,紫英,你们这一趟辛苦了。”叶向高端在在官帽椅中,容色温润,气度闲雅,“看你的模样,这是晒黑了许多啊。”
“回阁老,甘宁二镇天气晴好,成日里在外,习惯就好了。”冯紫英笑了笑,“不过我们还是宁肯天气晴好,那样也有利于大军行进,若是遇上雨雪天气,那泥地里行军便要大受影响。”
“嗯,子舒和修龄以及令尊的信函我和中瀚都已经看过了,嗯,我们知晓平叛事宜果然辛苦,但是却也没有想到如此之难,……”叶向高沉吟着道:“那刘东旸部现在盘踞肃州和高台、镇彝所以及嘉峪关,按照令尊所言,若是要打下来,还需要增兵三到五万,甚至可能还要付出近万人的伤亡代价,子舒和修龄亦是此意,你实地了解过情况,觉得是否属实?”
“柴杨二位大人和家父为是否动兵收复肃州一事亦是争论过多次,最终还是觉得收复肯定可以,毕竟刘部只有一万多人,而且甚至我们不增兵,采取困守的方式,那刘部缺衣少食,估摸最多能坚持一年时间,便会自行瓦解,当然可能会有部分顽固不化者能与其一道窜入沙州,沦为流寇,……”
冯紫英也早有准备,实际上光是路上他就自行演练过多次,只要针对朝中诸公担心的事情一一给出对应答案,便不是问题。
“也就是说,即便不增兵,其实叛军刘部也会自行瓦解,嗯,一年时间,……”方从哲沉声道。
“我们当时分析研究过认为只要封死其获得粮草路径,其部顶多能从西面哈密沙州这些地方获得少量补给,但那都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所以一年,最多一年半其便难以支撑了。”冯紫英给了一个很肯定的回答,实际上分析的结果是最多八到十个月,根本不可能超过一年,但在这两位这里就要留有余地了。
“不过,这期间恐怕甘州这边的兵马不能少,否则刘部难免会孤注一掷来拼个鱼死网破。”
方从哲有些失望。
他不是很赞同这种所谓驱虎吞狼之计,这固然可以不动刀兵就能收复肃州和高台以及镇彝所,还能拿回沙州,但是这后续的粮草补给以及军饷支应都会增加不少。
但是同样如果不采取此策,而要采取增兵强攻,那也是一个不可想象的大窟窿。
数万兵马从要行进数千里到肃州打仗,且不说周边西海蒙古和叶尔羌汗国的蒙兀儿人会不会趁势袭扰,光是数万人增兵打仗的花销,以及打完之后的奖励抚恤都一样是一个天文数字,朝廷根本支应不起。
眼下光是柴恪上报回来的奖励抚恤就已经让叶向高和他两人愁眉不展了,打了胜仗,顺利平叛,大涨气势,但内里苦楚却只有他们几人才知道。
“紫英,若是采取你们之策,将刘部哄出沙州,便断其粮草补给,是否可行?”方从哲犹豫了一下才有问道:“兵不厌诈,对这等叛贼,无需讲什么仁义,……”
“此策柴大人也考虑过关键是如果我们这般行事,且不说朝中便会知晓沙州刚收回又逼反了叛军,重新落入叛军手中,会极大损害朝廷威信,而且刘东旸部就有可能要成为蒙兀儿人和西海蒙古诸部侵犯甘州的急先锋了,所以最终我们还是否决了此议。”
柴杨二人也早就想到了朝中肯定有人会出此招数,只是这一招留下后遗症更多,而且最大的问题是皇帝绝不会同意,所以倒是不虞。
方从哲想了想也是,只怕这收复前朝失地的荣光突然又被谁泼了一盆狗血说眨眼又变成了叛军的地盘了,那些个御史们只怕就立即会欢腾起来,便是皇上和朝廷内部都不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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