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睃了对方一眼,她也知道金钏儿的性子,倒不完全是那种不知进退的,但今日来永平府的行径的确有些诡异,连奶奶都觉得棘手。
当初对自己去不去见抱琴奶奶就有些纠结,虽然最后还是同意自己去了,但对于自己面对抱琴时候说些什么,奶奶也是叮嘱了一番,甚至连鸳鸯在路上也都有些担心,让自己稍微收着点儿,别什么都往外倒。
晴雯有这样一种感觉,那就是贾家的心气似乎在慢慢散了,再无复有往日那种淡定平和的泰然。
以往无论是老祖宗、太太加琏二奶奶,三位一体,基本上就能把荣国府这边的事儿给撑起来,但现在,琏二奶奶还在勉力维持,但是她和琏二爷和离了,底气就没那么足了,老祖宗和太太因为大姑娘入宫的事儿似乎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果,也有些沮丧和彷徨。
再加上二位老爷似乎也有些心思不属的,也托带着阖府上下都有些迷茫。
连她回荣国府一趟见到昔日许多伙伴熟人,都能感觉到那种精气神的黯淡。
这一点也能从鸳鸯的态度能看出来,原本大家都觉得大姑娘进宫是整个贾家的荣耀,对贾家前途会大有帮助,但是现在看来那纯粹就是一个虚幻。
大姑娘在宫中似乎很不得宠,甚至还可能拖累贾家,这也使得大家对大姑娘的许多事亲和要求也就有点儿疑虑了,所以鸳鸯才会提醒晴雯。
“金钏儿,我是冯家人,自然省得,但贾家那边和冯家这边也息息相关,以你为你比爷和奶奶还聪明不成?要不爷怎么会在娘娘省亲时去见娘娘,而奶奶还要让我去一趟贾府?”晴雯没客气,“你的好心我明白,但也莫要把人家都当做傻子。”
金钏儿笑了起来,对晴雯的这种直爽火辣性子她早就习以为常了,“嗯,我也就是提醒一下,莫要误导了爷,我也知道爷和贾家那边有牵扯不断的关系,但现在爷都到了永平府了,许多事情恐怕力有未逮,回去之后若是贾家那边来打探,晴雯你也要好生解释才是。”
晴雯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而金钏也不在意,“走吧,先去休息,我估计爷待会儿写完信,还要有事儿问你,在永平府好生将息两日,也聊解你的相思……”
晴雯最是佩服金钏儿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厚脸皮,虽然是个冷性子,但是平素里该怎么却是拿足了她作为首席丫鬟的架子,像这种自己横眉冷对,对方却还能笑意盈面的来招呼自己,自己真的做不到。
不过对方话语里略大揶揄的味道还是让晴雯有些耳根子发烧,“金钏儿,你少在那里嚼舌根,……”
“我怎么嚼舌根了?难道说你没记挂着爷?还是爷不喜欢你了?你来一趟也不容易,我待会儿就给爷说,索性就把好事儿办了,你也在这永平府歇息几日再回去,……”
金钏儿一番话把晴雯说得脸红筋涨,便是却有此心,此番也不可能了,恨得牙痒痒,“浪蹄子,你以为人家都和你一样,成日里就想那些事儿?没得辱没人,……”
“怎么,跟了爷还能辱没了你不成?”金钏儿也不饶人,语气却更刁钻,“你敢说你就没想过念过爷梳拢你?”
被金钏儿挤兑得无法回答,晴雯又不愿意昧心撒谎,只能杏目圆睁,恶狠狠地道:“我念着爷那也是我的事儿,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别以为拔了个头筹就觉得自己是大丫鬟了,还说不定是谁呢?”
金钏儿冷笑,“哟,还真说出心里话来了,怎么舍你其谁?”
晴雯也同样回报以冷笑,“若是论精细周全,我是不如你的,但可别以为只有你了,鸳鸯和平儿可不会输于你,……”
金钏儿心中微凛。
说内心话,金钏儿还真没觉得晴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虽说晴雯生得俊俏一些,但是以色侍人不长久,这句老话谁都明白,更何况本来也就是一个通房丫头的命,能生儿子恐怕才能有抬妾的机会。
看看这爷身边的女人,不说大奶奶和宝钗、黛玉三个正妻了,便是未来可能是妾室和丫头们中,又有几个姿容差了?
妙玉和薛宝琴,欺霜压雪,姿容绝顶,还有那二姑娘的模样也一样不输于人,这二尤也是胡姬模样,颇得爷的宠爱,但这都是皮囊表象。
金钏儿明白自己的身份,找得准自己的位置,像几位奶奶身畔的丫头,紫鹃性子柔婉,莺儿性子骄狂,都难以对自己构成挑战,晴雯这丫头虽然很得爷的看重,但她那粗疏火爆性子也不够分量,那二姑娘身边的司棋,也是一样莽撞,虽说那身段很合也的胃口,但是要在这大丫鬟位置上坐稳,却还不够格。
但晴雯提到的鸳鸯和平儿,却让金钏儿不敢小觑了。
原来荣国府中能力压自己的,恐怕也就只有鸳鸯了,但是鸳鸯是跟着老祖宗的,如何会来冯府,除非是爷瞧上了她。
而平儿也的确不输于自己,但在金钏儿看来,这更不可能,平儿是王家的人,二奶奶虽说和琏二爷和离了,但要么就一直呆在荣国府,要么就只有离开贾家,怎么都应该和冯家扯不上关系才对。
晴雯这丫头为了压自己的风头,居然把这二人都扯出来了。
“若是鸳鸯愿意来咱们府里,我当然举双手欢迎,至于平儿,晴雯你这小蹄子少嚼舌头,莫要坏了琏二奶奶名声。”金钏儿双手叉腰,冷哼一声。
这平儿到冯府,那将和离了的王熙凤置于何地?
晴雯是个粗疏性子没想到这一点,也觉得自己话没说对,不过在金钏儿面前却不肯输了面子。
“哼,那谁说得清楚,琏二奶奶现在如何嫁人?不嫁人的话,那平儿难道还能一辈子就这样?琏二奶奶还有一个巧姐儿呢,平儿呢?若是琏二奶奶为平儿好,把平儿给爷,才是最好的安排。”
还别说,晴雯这话虽然有点儿强词夺理,但是你仔细一琢磨还是那么一回事儿,平儿也才十七八岁,青春正艾,难道就因为跟着的主子和离了,自家也就要孤独终老?
便是平儿愿意,只怕王熙凤也做不出这等事情来,真要为平儿好,那就该给对方一个机会才对。
金钏儿也被晴雯的反驳说得一窒,不好反驳,这种可能性到还有,就看爷对平儿有多大兴趣,和琏二奶奶的心思想法了。
见金钏儿一时间无法反驳,晴雯也知道见好就收,“行了,金钏儿,你那点儿心思谁还能不明白,我来永平是受奶奶安排,你也无需杞人忧天,轮不着你操心的事儿,你也少在那里自我加戏,……”
金钏儿也冷笑,“该我操心的事儿我就还得要操心,爷都没说什么,还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香菱也被这两人的舌剑唇枪弄得头大,平素二人都还能安然相处,怎么这一分手几个月了,却还一见面就顶撞起来了?
“好了,金钏儿,晴雯,莫要在这里磨嘴皮子,爷听着了,你们俩都得要吃排头。”香菱一只手牵着一个,就往外走,“晴雯你也太燥了,金钏儿也是一片好心,……”
“行了,香菱你就不用当和事老,她的心思,谁还能不知道?……”
几个声音渐渐远去,竖起耳朵藏身于门后的冯紫英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等情形他早有预料,只不过没想到尚未在妻妾中爆发出来,却现在丫鬟里边开始现了端倪了,这齐人之福果真不好享啊。
但这种滋味和感觉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无论如何都是难以舍弃的,修罗场也远胜于酸葡萄,冯紫英为此不惜赌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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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关城下,几个人伫立不语。
批发束巾的雄壮男子背负双手,注视着山外。
在他身后是三个相貌挂相,但是却各有气度的男子,最年长者面目沉肃,吊梢眉,高颧骨,一双隼目锐利无比;居中者面色黝黑,断眉隆准,薄唇短须,有些阴鸷感;最外边一人最年轻,面色相对白一些,穿着一身白衣,手中居然拿着一并折扇,很有点儿翩翩公子的架势,只可惜额际一道伤痕破坏了还算过得去的样貌,让他平添了几分暴戾阴狠。
另外两人则站在了关门的另一面,和雄壮男子遥遥相对。
其中一人矮壮敦实,身披甲胄,腰间一柄百炼九环刀就这么活生生的用一尾极简的牛角胶裹缠的刀鞘把刀刃遮掩,使得他能够在最短时间里掣刃而出。
另外一人则是青衫灰巾,低眉顺目,似乎是对地面的蚂蚁搬家格外感兴趣,目光一直落在地面上,久久不愿抬头。
关城两边,经过镌刻和刷新之后的牌匾被布遮掩着,无人得知其后写着什么,当然,对这几人来说,这却不是秘密。
“养马城中,百万雄兵请日月;海龙囤上,半朝天子镇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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