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有些烦躁地解开衣襟上端的盘扣,露出一抹白腻的颈项和胸脯,宫里的地龙烧得太热了一些,本来体格略显丰腴的她有些不耐热,心里烦躁,就感觉到身子汗腻腻的。
“抱琴,让人烧水,我要洗个澡。”
待到热水烧起来,元春才在抱琴的伺候下脱掉外裙,只穿了一身小衣站在浴桶前,抱琴上前替元春褪下小衣,一具凹凸有致鲜润欲滴的胴体便呈现在四周的红烛光下,玉洁冰清,熠熠生辉。
从木梯上踏入桶中,温热适度的热水让元春忍不住舒服得叹息了一声,从喉咙深处窜出来的这一声声音竟然有些莫名的魔力,把元春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缓缓坐了下去,花瓣漂浮在水面上,淡淡的水雾萦绕着这具身体,元春忍不住有些自艾自怜,纤手在胸前腹上细滑的肌体上细细搓揉,到最后环抱住自己的肩头,叹息了一声,元春把自己的发髻解开,让长发披散开来,缓缓的靠在浴桶壁上,让温水缓缓漫过胸颈一直到颌下。
这样的日子是自己想要的么?
一年到头,都在这充斥着无尽的流言、谣言和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明嘲暗讽中,哪怕是你不想卷入其中,但是也一样没有人会放过你,元春觉得自己真的太疲倦太劳累了,恨不能让这一刻一直持续下去,永不醒来。
最关键的元春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自己挣扎努力的目标是什么,自己的归宿在哪里。
皇上的身体就那样了,除了处理朝务,几乎所有时间都花到了修道养性上,对宫中妃子们的态度都很明确,对于他来说,子嗣足够多了,成年的就有寿王、福王、礼王和禄王,再加上一个等两年就要成年的恭王,五个儿子对皇位的争夺现在就已经开始暗战了,这在宫中已经是不公开的秘密了。
许、苏、梅三位皇贵妃和贵妃明争暗斗,而郭妃则是暗中蓄力,但这一切和自己有关么?
可笑之前周、郑、吴那几位还在以各种手段伎俩来相互攻讦,但有意义么?
到现在大家还看不出皇上纳包括自己在内的这四位为妃的目的,那就真的是太傻了。
元春不知道皇上去那三位的宫中是否和来自己这里一样,就是那么蜻蜓点水一般,说几句话,喝一杯茶便匆匆离去,甚至连一顿饭都懒得驻足,但估计也差不多,而这一年里,更是连凤藻宫来都懒得来了,自己几度去皇上那边觐见,也不过就是坐在那里说几句话闲话,甚至到最后都变成和那几位一起集体觐见了。
这样的生活何日是尽头?或许是皇上寿终正寝?但这个尽头之后呢?
元春想不出这个尽头的背后会是什么。
轻轻拂起水来从肩头颈项下缓缓流下,花瓣落在肩头,与玉雪粉腻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红的更红,白的更白。
或许就是在宫中某一处偏僻冷宫中孤老一生,和那些白发苍苍的宫妇们每日坐在宫门上看着夕阳西下,竖起耳朵听那外边儿传来的各种逸闻趣事,便是熬过一日,一直到夜里回到自家屋里孤灯冷床再熬过一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就是自己今后一辈子的生活么?
想到这里,元春就不寒而栗,她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逃离宫中?
这不可想象。
又或者效仿武瞾,勾引某个皇子,最后上位,比如像寿王,行险一搏?
且不说自己根本就看不上那个志大才疏的家伙,望之不类人君,那家伙现在也未必有此胆魄了,就算是对方有此色胆,但元春一点儿也不看好这家伙能在几个皇子中胜出,哪怕他有许皇贵妃的扶持。
苏贵妃和梅贵妃现在的声势已经慢慢涨了起来,尤其是梅妃更是在宫中十分活跃,而那禄王据说在宫外也颇有名声,远胜于那寿王。
还有那恭王,郭妃身后的势力不是其他几位皇贵妃和贵妃们能比拟的,三边总督陈敬轩,兵部尚书张景秋,想一想也能知道这种实力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除非永隆帝在临终之前直接指定,甚至扶持某位皇子上位,否则到最后关头,让大臣们如何站队,还真的不好说。
思绪纷乱,越想越远,陡然间收回来,元春才发现这一切与自己有何干系?
现在就算是想要勾引某位皇子都不可能了,这些皇子们现在一个个谨言慎行,深怕被人抓住把柄,便是进宫也是在自家母妃陪伴下直奔皇上那里去,问安,汇报,然后听候谕旨,再径直出宫,哪里还有心思考虑其他。
听说冯紫英娶宝钗、宝琴成亲时,连忠顺王已经禄王和恭王都是亲自到府道贺,难怪裘世安起了这份心思,要想联络紫英了。
抱琴一直站在桶外一旁,娘娘心情不好也不是这一日两日了,自打进了宫封了贵妃,娘娘心情就没有好过,如果一定要说有过高兴的时候,大概就是回府省亲的时候了,但是那太短暂了。
每一次自己出宫回贾府回来,都能让娘娘心情好一阵子,但是很快又要恢复到平常这种死气沉沉的样子,连抱琴都觉得这种日子只怕熬下去娘娘会真的发疯。
可不这样又能如何?
荣国府那边也已经尽力在支持宫里了,可现在贾家情况本来就不佳,抱琴每次回去都会带一些金银回宫里,虽然老爷太太从未说过什么,但是抱琴还是知道府里很艰难了,而大老爷和大太太那边对还在不断给宫里娘娘支持已经颇有怨言,认为贾府现在连自己维持都很困难,根本没有办法支撑下去了。
元春站起身来,却没有感受到抱琴替自己擦拭身体,讶然道:“抱琴?”
“啊,娘娘,您洗好了?”抱琴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用布巾替元春裹住,然后开始细细擦拭。
“明日老祖宗和二位太太要进宫来,但是有些话却不方便说,所以我想让你初三再回去一趟。”元春深吸了一口气,擦拭干净之后的身体有些凉意,她抬足伸手让抱琴替自己穿好衣衫。
“啊?奴婢再回去,初三,您是说……”
“对,每年初三紫英都要到贾府来,今年她娶了宝钗宝琴肯定更会回来,宝钗宝琴估计也会回来,所以你找个机会去见一见紫英,把裘世安的这个要求给紫英说一说,看看他什么意见,……”
抱琴有些吃惊,“娘娘,冯大爷会答应么?这恐怕……”
“答应不答应也把话转达到吧,紫英自有主意。他现在不比以往,而且其父现在在辽东,他们父子俩现在身份都不一样了,没准儿也会有一些想法。裘世安虽然比不得夏秉忠,但是也算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人之一,承恩颇得他信任,加上可能也觉得吃定我了,有些往日不敢说的话也敢说了,所以才会把这个要求递出来,没准儿也是有些想法的。”
此时的元春已经丢开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情绪,恢复了往日的清明睿智,目光清澈,似乎要洞察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背后的一切。
抱琴还有些迷糊,皱着眉头,“娘娘,您的意思是裘大伴和冯大爷可能都有什么意图?奴婢不明白,……”
元春和抱琴进宫多年,其实已经情同姐妹,甚至元春对抱琴的信任还要远胜于如探春、迎春这样的姊妹,在宫中这种地方,若是没有一个可靠贴心之人,元春觉得自己真的熬不下去,所以什么事情元春几乎都没有避讳过抱琴。
“抱琴,你也进宫这么些年了,戴内相去了大明宫,这宫里其实就是夏总管和裘世安在争夺影响力了,皇上现在心思都不在宫里,许君如越来越掌握不住内宫的局面,加上寿王表现不佳,不得不越来越依靠夏秉忠,而苏菱瑶仗着有福王和礼王两个儿子,越来越和许君如争宠,裘世安便是站在她这边儿的,但梅月溪现在也很得宠,听说皇上现在觉得禄王最像他,所以夏秉忠又和梅月溪勾搭在一起了,原本有些萎靡的声势又起来了,……”
抱琴这才明白过来,这其实是宫内各方势力的合纵连横,裘世安原来觉得仗着苏贵妃和福王礼王得宠,所以有些张狂,但现在梅妃和禄王似乎更得皇上宠爱,一下子又被压了下去,这才又要开始寻找门路了。
“可是裘大伴为啥不找郭贵妃?”抱琴有些不解地问道。
“郭沁筠未必愿意,更何况现在周培盛在皇上面前也很受宠,我看这段时间郭沁筠似乎和周培盛走得挺近啊。”元春眉角露出一抹冷冽。
宫中四个有皇子的妃子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恰恰是像自己和周、吴、郑几个没有子嗣的年轻贵妃,反而无足轻重,裘世安自然不是看中了自己乃至自己背后的贾家,而是看上了和贾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冯家。
同样,对现在的冯紫英来说,像裘世安这样一个宫中仅次于夏秉忠的太监总管,未必就没有价值和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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