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开那些繁乱的心思,张丁元很清楚此时自己的唯一任务就是守住这座石桥。
宣府军过河的骑兵数量稀少,不足以对自己这一千人构成太大的威胁,这是让他比较安心的。
从后方传来的火铳巨响也足以证明自己的安排没错,周展鹏他们肯定遭遇了敌军骑兵的袭击,而他们也予以了反击,最起码这一接战自己一方没输,鹰嘴铳这种重型火铳的威力还是可以信赖的。
一连串的命令迅速下达,各部火铳兵开始沿着桥头进行布防,只有这么几丈宽的桥面,给了自己这边防守应对留下了充裕的空间。
在张丁元的催促下,火铳兵在距离桥头最后一个栏杆处十五步开外开始结阵,一个略呈半弧形的射击阵型使得火力杀伤面可以覆盖至北桥头,只要宣府军在桥北开始集结,他们就会遭遇己方毫不留情的射杀。
张丁元对自己手底下这帮火铳兵的情况还是很信任的,四十步之内是自己火铳兵最具杀伤力的射程,超过五十步无论是杀伤力射击精度都开始下降,超过六十五步,对披甲的士卒杀伤力就会大大下降,但是如果周展鹏的鹰嘴铳兵上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鹰嘴铳的威力远非自己火铳兵可比,其杀伤力即便是在一百二十步外依然具有惊人的杀伤力,可以轻易击穿士卒身穿的棉甲而造成致命伤害,而如果在八十步之内,即便是寻常板甲一样无法抵御这种重型火铳的射击,足以说明这种火铳的威力了。
这些都是他们再开始装备这些火铳时便亲身实践过的,这样才能让士卒们有一个最直观的感受认识,也能让他们在战斗中在最合适的距离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按照张丁元的设想,自己完全可以利用这座石桥来进行一场阻击战,利用火铳兵在桥头组建一个半圆弧的射击面,然后在火铳兵的两翼让鹰嘴铳列阵,充分利用鹰嘴铳的远距离射程优势。
鹰嘴铳的威力可以彻底覆盖整个桥北,甚至还可以延伸更远一些,让宣府军在开始集结时和上桥阶段就遭遇打击,这样分阶段的射击,足以让从石桥到桥北段的百步之内都彻底变成一个修罗场。
当然张丁元也清楚,这只能是一个短暂的阶段,宣府军也不是傻子,这样来两回冲锋遭遇屠杀,只怕就会改变方式了,但这也足够了,张丁元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让后方的大军能迅速反应过来。
敌人来得很快。
很显然河对岸的宣府军也觉察到了在河南岸的军队数量并不算多,虽然南岸不断响起的火铳鸣响让他们意识到南岸已经开始交锋,但是具体情况他们却无从得知。
但已经过河的都是派出的骑兵精锐,虽然在数量上不多,但是袭扰战术可以充分发挥出来。
现在的这些声音似乎也证明了己方的先锋骑兵正在实施着这一战略,现在就需要抓住这一机会迅速突破石桥,控制住桥南头才是。
李达明手里紧紧握着马缰,回首看后续大军跟上来没有。
作为此番东进的前锋,他肩负着夺下巩华城的重任。
斥候得回来的消息称巩华城只有几百蓟镇卫军,他有把握一举夺下,所以先行派出先锋过河控制局面。
谁曾想就在这短短一个时辰里风云突变,居然有大军从京城赶来并抢先控制住了巩华城,现在甚至连咽喉要道的榆河石桥可能都要落入敌手。
这让他有些着急。
榆河其实并不宽,甚至可以说水也很浅,冬季里有些地段甚至会断流,但是现在却是深秋季节。
前段时间的降雨让河水暴涨,现在就成了一个枷锁了。
他已经让探马下去试探过了,最浅的地段最深处也有一人深,而且河道淤泥积淀。
无论是人马要想淌河而过很难,尤其是辎重、马车这些根本无法渡过。
如果说有充裕的时间,要在这样一道宽不过四十步的河水上架设浮桥也不是难事,但问题是时间却不等人,大军已经过了红桥,两三个时辰内就要抵达这里,哪里来得及?
所以石桥就成了必争之地。
明知道河对岸的敌人肯定已经开始排兵布阵要封锁石桥,但是李达明确别无选择,就算是那血肉去蹚,也得把这条路给蹚出来。
“徐孟达,你率军先上!注意对方的火铳!”
原本还想等到集结成阵再发起冲锋,但李达明又担心对方也会趁着这段时间里把阵型完善,己方可能会更不利,与其那样,还不如趁着机会冲一阵试一试,万一能一下子突破,在桥南站稳脚,那就最好不过,就算对方有备冲不动,退回来,也损失不大。
徐孟达部是自己手下精锐,河对岸兵力不算多,而且黑夜中组队结阵也未必那么快,这么冲一冲还是有机会的。
看着六百士卒迅速完成结阵,清一色的包皮盾牌形成一道道完整的防护线,李达明满意地点点头。
徐孟达部的盾手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卒,清一色上好白杨木在外包厚实的牛皮,便是蒙古人的箭矢也无法射穿,他也曾经尝试用三眼火铳和夹把枪对盾牌在三十到五十步距离进行射击,一直要到二十五步距离内,夹把枪才能击穿盾牌,超过三十步,都很难打穿。
而二十五步距离,只要顶住一轮射击,便足以实现突破了。
“大人,准备停当。”徐孟达浑厚的声音响起。
“很好,注意保持距离,二十五步时发起冲锋,一举击破对方。”李达明叮嘱道:“对方可能会有长矛和盾手掩护,但我相信你们可以解决他们。”
“大人放心,京营那帮货色,就算是翻一倍,他们也就那怂样,一炷香时间,大人尽管带兵跟进!”徐孟达意气昂扬地挥了挥手中的盾牌道。
“好,我等你好消息。”李达明满意地点点头,士气很高,军心可用!
河南岸。
张丁元眼睁睁地看着对岸桥头上宣府军的盾牌手正在集结,心急如焚。
如果这个时候能够给予对方以打击,必定可以打乱对方集结的节奏,既能有效杀伤敌人,还能赢得时间。
可鹰嘴铳手的阵型转换速度太慢了,正张丁元本来对周展鹏成功击溃了敌人的袭击十分满意,现在又有些怨言了。
他们本来落在后边,好不容易跟了上来,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对面宣府军马上就要发起冲锋了。
“展鹏兄,快一些,宣府军要攻过来了,立即安排你的人从两侧架设起攻击阵型,封锁北面桥头下那一片区域,对,就是那一片正在集结的区域,……”
周展鹏忙不迭地跑上来,看到张丁元都急得跺脚了,仔细一看,难怪对方着急。
距离这边起码在七十步开外,距离桥南头都还有三十步,这边的普通火铳射程虽然能够达到那个距离,但是杀伤力就不足了,而且对方全数是持盾防护,这个距离寻常火铳打不穿了,起码要行进到三十到四十步距离,这些火铳才能击穿这些盾牌。
“来不及了,他们要冲锋了。”周展鹏瞄了一眼就知道自己这边的人准备也来不及了。
“我知道来不及了,你们一样马上准备,宣府军绝对不止这一波,你看对方后边的火把,起码是三千人以上,这一波不过千人上下,我应付得过来,后边儿的你就要给我打乱他们……”
张丁元话未说完,河南头那边宣府军阵型已经开始动起来了,来不及说其他,只是一挥手,张丁元便急急忙忙上前坐镇指挥去了。
宣府军势头很猛,而且遮护严实,步伐整齐,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支久经战阵的精兵。
整个阵型都像是矮了一截,士卒们都微微躬身勾头,盾牌挨着盾牌,密密实实地向着桥面压了过来。
士卒们步速并不快,但是却是格外严整划一,棕褐色的牛皮包护在木盾外,在火把光焰照耀下闪动着有如油浸过一般的沉着色泽。
没有半点声音,只听见桥面上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汇成一道轰隆隆的沉闷钝响,席卷而来。
张丁元此时只觉得舌干唇燥,下意识地吞着唾沫,身旁亲兵也是紧张得发抖,他们还是第一次正面遭遇如此规模的敌军进攻,隐藏在盾牌后的刀刃和长矛隐约可见,可以想象得到一旦闯过了这道石桥,那么他们就会硬生生的插入自己阵型,而两翼的长矛手能顶得住么?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张丁元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冷硬稳重,但是自己听起来都有些干涩:“不要着急,等他们过来,听我的号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开火!”
“……,等一等,再等一等,还有三十步,他们飞不过来,……”
“很好,大家稳住,不要着急,……”
“听我的口令,一、三阵,可以开火!”看着敌人的步伐在逐渐变快,张丁元眼珠子都充血起来,忍不住向前迈上一步,猛地一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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