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请他进来。”吴皇后坐直了说道。
恩平郡王赵玖今年才二十二岁, 风华正茂的年纪。他相貌英俊,皮肤白皙,一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模样。他进殿之后, 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后, 姨母。”
吴皇后笑道:“你回来就好, 瞧着好像瘦些了。可去过你父皇那边了?”
赵玖恭敬地说道:“刚刚从父皇那里过来, 父皇问了这趟差事办得如何。儿臣便说不过是一些贪墨的官员,只要把事实都查清楚, 列名单上报给朝廷即可, 不算难事。”
吴皇后满意地点点头。赵玖心思活络,皇上也比较喜欢他。相比而言赵琅是个闷葫芦,就没那么讨人喜欢了。只不过当初皇上问她意思的时候, 她身为国母,不能有失偏颇的。虽不是亲子,但到底是在她膝下长大的, 她当然希望赵玖能够登上皇位。
吴氏知道赵玖跟皇后母子俩必定有话要说,自己不便在此,就先起身告辞了。
等她走了, 赵玖看了看吴皇后的左右。吴皇后将人屏退了,他才跪到地上说道:“方才姨母在这里,儿臣不方便讲。儿臣在扬州查案, 查到当地官员贪墨, 私放凭证, 涉案的钱数巨大。而且好像舅父也牵扯其中。”
吴皇后的手猛然收紧, 震惊道:“你说什么?这件事怎么跟他有关?”
赵玖神情凝重地说道:“儿臣刚知道的时候也十分震惊,还以为是查错了。可当地官员交上来的账册里面,清楚地写着跟舅父来往的数目。他们将钱存进当地的便钱务里,然后将凭信用急脚递发出去。儿臣就是拿不定主意,才回来请示您。”
吴皇后闭上眼睛,手指捏着翟服的袖沿。她没想到吴致文竟然不听她的劝告,为了敛财不惜触犯国法,牵扯到扬州的贪墨案中去。这件事若被公之于众,她跟赵玖都会被牵连。
皇上一再抑制外戚,绝不会轻饶此事。
“你可想到什么补救的办法?若是让他将钱补上呢?”吴皇后急声问道。
赵玖拜道:“账册要交给刑部,瞒恐怕是瞒不住的。而且皇城司的人在暗中盯着儿臣的一言一行,若是做假账,恐怕会被他们发现。母后可有何好的建议?账本这几日就要交上去了。”
他说完,抬眸看了一下吴皇后的表情,故意不提晚点要去拜访顾行简的事情。吴皇后神色僵凝,半晌才缓缓说道:“数年前顾相欠了本宫一个人情,你去相府问问他可有办法。若能保得你舅父一条性命,那就足够了。”
“那儿臣这就去相府。”赵玖拜别吴皇后,恭敬地从殿中退出来。他抿了下嘴角,没想到吴皇后还留了这么一手,这下顾行简不帮忙也得帮忙了。他志得意满地负手往宫外走,卫从跟在他的身后,一行七八个人,很是惹眼。
等到了丽正门外,御马房的人将他们的马牵来。赵玖跨上马,叮嘱左右:“不可再像进都城时一样。”
左右应是,他们才往裕民坊的相府驰去。
……
顾行简走进顾家萱住的院子,门外的两棵红梅枝头结满了花朵,远望如霞锦。屋子里面有细碎的哭声。
南伯正柔声安慰道:“萱姑娘,您快别哭了。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我听着呢。”
“那个女人就是想赶我走。她凭什么!”顾家萱边哭边说,泪水不断地从眼眶里滚落。她觉得很委屈,好像都城这么大,竟没有她容身之处一样。
顾行简走进去,顾家萱看到他,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哭得更大声了:“五叔可要给我做主。我不想去庄子上。”
顾行简扶住她的肩膀,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出来,看到她秀丽的脸庞上都是泪痕,可怜兮兮的。他找了个椅子坐下来,问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我听说秦萝动了胎气。”
顾家萱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低头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当时屋里就顾家瑞一个,嬷嬷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他自己打翻了那杯热水,秦萝身边的嬷嬷和侍女好像都怪我没有看好他。我看到爹那么维护那对母子,就跟他吵了几句。爹要打我,秦萝来劝,我不小心推了她,她便摔在了榻上……”
顾行简静静地听她说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不讲话的时候便带着股威严。顾家萱在他的目光之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眼泪都止住了。
她一边抽泣一边说:“五叔,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顾行简看着眼前低头搓弄手掌的女孩,想到她母亲几年前去世的时候,她还没多大,在灵堂哭得撕心裂肺的,教人心疼。他对女孩儿一般比较宽容,便淡淡地说道:“家萱,你已经十三岁了,不再是可以任性妄为的年纪。当时屋中就你们两个?”
顾家萱点了点头:“我进去的时候,就发现他在床上,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我还觉得奇怪,全家人都当顾家瑞是宝一样,怎么会放他一个人?而且那杯热水在我进去之前就放好了……我当时只是坐在旁边,没有看顾他,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经她这么一说,顾行简知道这件事并非意外。顾家瑞身边平时都有两个嬷嬷,一个乳母,怎么会让跟他有敌意的顾家萱单独相处?除非故意为之。此计的最大受益者应当是秦萝,但他深知秦萝的为人,就算跟顾家萱矛盾重重,也绝不会使出这样肮脏的手段。
阿兄估计被气糊涂了,也不想听顾家萱解释,所以便没有深究。家中有这样挑拨离间的小人,绝非好事。
他看向顾家萱,肃容道:“无论如何,你都当静思己过。秦萝是你的母亲,她虽无生养你之功,但这些年操持家中,任劳任怨。你爹和你祖母都挑不出半点错处来。更何况,她不曾苛待过你。等你想清楚了,我再送你回顾家赔礼道歉。”
顾家萱咬紧嘴唇不说话。顾行简也未多言,起身走出去了。
南伯刚才一直在旁边听着,此刻走到顾家萱面前,柔声说道:“萱姑娘,相爷也是为了您好。您想想看,马上到议亲的年纪了,若是被人家知道您跟二夫人不合,也不敢要您做媳妇,您说是不是?百善孝为先,您在女学应当都学过的。二夫人一向温柔宽和,不会跟您计较的。”
“南伯……”顾家萱喃喃问道,“真的是五叔把姑母送到庄子上去的?因为那个女人?”
南伯郑重地点了点头:“相爷可是很疼爱夫人的,比二爷对二夫人还甚。萱姑娘可不敢这么叫夫人了,相爷听见会生气的。”
顾家萱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她爹和她的五叔都栽在了商户女的手上,而且夏初岚跟秦萝还大不一样。夏初岚虽是商户出身,身上却一点小家子气也没有。她的气质是那种淡然出尘的,十分特别。
……
思安和六平去送行回来,便到夏初岚的屋中回禀情况。夏初岚靠在榻上,盖着毡毯,赵嬷嬷又给她塞了个汤婆子取暖。
说完了送行的事情,六平将账册交给夏初岚,然后说道:“小的仔细问了王三娘和几个账房,二爷在生意上处理得很好,也没有再让二夫人插手管内宅的事。只不过王三娘毕竟是个下人,夏家还是得有个主母才行。”
夏初岚人在都城,对家中的事鞭长莫及,眼下实在没有什么好的人选。原本还指望萧音能够帮家里分担一些,可上回出事之后,她就回萧家去休养了,能不能再回来也不好说。
夏初岚翻着账本看,思安在旁边的火盆里添了木炭,说道:“姑娘,四姑娘去扬州已经几个月了,奴婢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事?”
“若有事二房不会这么平静。”夏初岚淡淡地说道。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夏初婵心比天高,只怕早晚会招惹出祸事来。
这时顾行简走进来了。
思安和六平连忙向他行礼,也不敢在屋中久留,告退出去。
夏初岚本来歪靠在榻上,身后垫着很多个软枕,看到他进来,便直起身子问道:“相爷,萱姑娘没事吧?”
顾行简坐到她身边,见几上放着的账本,替她把滑落的毯子盖好:“没事。我说了她两句,但此事有蹊跷。”顾行简便将顾家萱说的话告诉夏初岚,夏初岚听了以后说道:“秦姐姐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她身边的人动了什么心思。此人包藏祸心,绝不能继续留在顾家。”
“我会查清楚。”顾行简点头说道。
“内宅的事,相爷不便插手。还是交给我来查吧?先不惊动娘他们,以免打草惊蛇。”
秦萝的性子软了些,此番又动了胎气,交给她的确更合适。顾行简应好,夏初岚又抓着他的手臂说道:“秦姐姐肚子那么大了,眼下动了胎气,严重吗?我想过去看看她。”
顾行简看了眼她抓着自己的纤白手指,然后才说道:“不用担心,若是很严重,顾家已经来人了。我先让崇明过去,等你身子爽利些,再去也不迟。”
夏初岚现在的确出个门都困难,便点了点头,松开手。她的皮肤莹白,凑近了看,仿佛有光泽一样。两片唇瓣,因为在小日子里,没有什么血色。顾行简伸手将她拉到怀里,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头亲吻她。
他的气息是浑厚深远的,让人心安。夏初岚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吻自己,眼睛睁大了片刻,便缓缓闭上了。她喜欢他的吻,绵绵长长的,不是霸道的掠夺,而是有种能叫人沉溺其中的温柔。
和他亲吻的时候,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喜欢。
顾行简捧着她的脸,努力想将那两片薄薄的嘴唇润红。只不过渐渐偏离了初衷,将她压在了榻上,手摸向腰侧。
这么多年,他才总算知道了女人的好处。柔得似水,娇嫩如花,一碰就无法收手。他原本以为是从前没碰过女人的缘故。可他听了阿兄的话,再去翻那些秘戏图,只觉得如何都看不入眼,脑海中只有她的模样。
屋中气息混乱,还有隐隐约约的娇吟声。思安硬着头皮在外面说道:“相爷,有人求见。好像是恩平郡王。”
里面安静了片刻,传来夏初岚轻柔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儿,顾行简才从屋里出来,面无表情地到旁边的屋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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