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岚换了身衣服, 重新梳妆。赵嬷嬷和思安跟着她,一起往前堂走去。
夏初岚不确定,又问赵嬷嬷:“我们家跟崇义公府过去有什么交情吗?我不记得跟他们有过来往。”她觉得赵嬷嬷在夏家的时间长, 应该知道这些。
赵嬷嬷想了想说道:“应该没有。”
夏初岚满腹狐疑, 心想也许崇义公夫人不是来找她的。
前堂是五开间的重檐歇山顶建筑, 斗拱飞檐, 还有一层比地面高出两尺的夯土平台,十分宏伟。但顾行简爱住竹居, 见客也基本在竹居的主屋里, 此处平日倒不怎么用了。
夏初岚拾阶而上,看到洞开的门扉里面坐着一个贵妇人,梳着高髻, 插着凤头步摇,镶嵌红宝石,杏黄的裘衣裹在长褙子外头, 容貌端庄秀丽。夏初岚微微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一时想不起来, 便在门外没有进去。
萧碧灵站在吴氏的旁边,皱眉看了看屋中的陈设,撇嘴道:“不过一个寒门出身的宰相, 堂屋修得比我们崇义公府还气派。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我们家住在康裕坊也算是都城里头的一等地界了, 可跟这个裕民坊比起来, 还是差得多了。为什么皇上不让我们住在裕民坊呢?皇后的本家, 太后的本家都住在这里的。”
吴氏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这处府邸本就是皇上御赐的,自然气派。而且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无论皇上和皇后多疼爱你,你也别忘了收敛一些。”
萧碧灵每天都要听母亲念叨这些,心中隐隐有些不耐烦。皇上和皇后没有女儿,所以万分宠爱她,简直宠成了公主。
吴氏暗叹她不懂事,萧家再怎么金贵也是前朝的皇族。皇室虽礼遇,却不能不忌惮,当然不可能住在内城里头。但这些话跟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姑娘也说不来,吴氏也就没有再说了。
夏初岚这才走进去,行礼道:“不知崇义公夫人和清源县主到来,有失远迎。只是你们来得不巧,相爷外出,不在家中。”
吴氏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座椅的扶手,盯着夏初岚的脸。昨日皇后给她送消息,让她亲眼来看看的时候,她就隐隐感觉是那日在康裕坊见到的姑娘。如今人就站在眼前,她震惊得无以复加。世上怎么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那眉梢眼角的气韵,那望着人的目光,跟年轻时候的倩娘如出一辙。
吴氏抖了抖嘴唇,因为激动而说不出话。
夏初岚看到她的神情,觉得很奇怪,这个人认识她吗?她又在记忆里搜索了一遍,丝毫没有关于眼前之人的印象,应该是不认识的。
吴氏震惊过后,颤着声音问道:“孩子,我不是来找顾相,就是来找你的。你家住何处,母亲是何人?”
夏初岚疑惑道:“夫人为何如此问?”
“因为你长得太像我的一个故人了。所以我想确认一下,你跟她是否有关系。你能告诉我吗?”吴氏恳切地说道。
夏初岚看这位崇义公夫人温婉端庄,态度诚恳,便说道:“我是在泉州出生的,三年前搬到绍兴。父亲是泉州当地的富商夏柏盛,母亲是泉州辖下一县推官的女儿,姓杜。”
吴氏暗叹了一声,泉州那么远的地方,她和倩娘从来都没有去过,更别说认识夏柏盛和杜氏两个人了。那这个孩子便跟倩娘没有关系?可太像,真的是一眼就能想到倩娘。
她的眼眶微红,拿手帕按了按眼角,萧碧灵低头道:“母亲,您怎么了?”
吴氏摆了摆手:“没事。”
萧碧灵觉得是夏初岚把母亲弄成这样,不悦地看向她。她似乎比之前更美了,脸上添了些成熟的风韵,恰如姚黄魏紫,国色天香。萧碧灵不屑地撇了撇嘴。怪不得要找个年纪比她大那么多的男人,年轻貌美的妻子,总是更容易得到丈夫的宠爱。只不过显贵公卿之家,男人都很早成婚,到了年纪,若是贪图新鲜,也只能纳妾了。
到了顾行简这个地位,身旁还连一个姬妾都没有的,恐怕十分罕见。偏偏给夏初岚捡了个大便宜。
夏初岚道:“夫人也许是认错了。这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长得相像的也十分寻常。有的亲兄弟,亲父子,都长得不像,没有血缘关系的那些人,反倒会有几分神似,这都是造化。”
吴氏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怀着愧疚之心,夜不能安睡。外头以为她跟令公夫妻琴瑟和鸣,时常结伴郊游,却不知那是令公为了维持与皇室的关系,故意做给别人看的。若不是她年轻时冲动又不懂事,不让令公跟倩娘在一起,也许现在,令公与她的关系不会如此冷淡。
如今她想弥补,想忏悔,但故人的一缕芳魂,早就消失在世上了。
“打扰你了。”吴氏笑了笑,起身对萧碧灵说道,“我们走吧。”
夏初岚行礼相送,暗暗猜想那位故人对这位崇义公夫人想必很重要。否则她也不用特意上门来一趟,就是为了问这么奇怪的几句话。
等出了相府,吴氏扶着萧碧灵上马车。萧碧灵说道:“母亲,那个夏初岚让您想到谁了?您为何要特意来这一趟。”
吴氏闭目说道:“一位故人,知道她的人很少。你那时候还没有出生,自然不知。”
萧碧灵见她不欲多言,一时有些赌气地看向窗外。全家人似乎都藏着秘密,父亲和哥哥常常关在书房里面密谈。还有母亲也有心事,她像个外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吴氏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里头的那位宰相夫人比她年长不了几岁,看上去却比她沉稳多了。
她还是派人再去泉州打听一番好了。
***
吴氏走了以后,夏初岚无事做,又觉得坐着下身不太舒服,就到花园里去看南伯种花。南伯起先不敢让她动手,但看她很热心帮忙,就教她松土和嫁接。嫁接是门技术活,南伯说:“百花皆可接。于茄根上接牡丹,则夏花而色紫。接桃枝于梅上,则色类桃而冬花,又于李上接梅花,则香似梅而春开。”
夏初岚一边松土,一边抬手擦了擦汗,手背上沾了泥,擦过之后,脸上便留下一道黑灰。思安噗嗤一声笑,她觉得不对,又擦了几下,顿时变成了大花脸。
赵嬷嬷已经拿了手帕出来:“快来擦一擦。”
夏初岚蹲着,闭上眼睛扬起脸,等着赵嬷嬷给她擦。有个声音在旁边说道:“我看擦是擦不干净了,还是回去洗吧。”
她睁开眼睛,看到顾行简不知何时站到了眼前,眸中含笑,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相爷,我身上脏!”夏初岚惊呼,没想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给他看见了。顾行简低头轻声说道:“你鞋底都是泥,是想把相府中的路都踏成泥路吗?我刚从外面回来,这身衣服本就要换,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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