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美景一笑,拉着他出门上车,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冬天快来了,燕地万千山水都好像笼罩在一片白雾之中,朦胧清冷。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的时候反而觉得格外轻松,就好像将所有的重担都卸下了,从此山高水远,一世无忧。
美景问宋凉臣:“以后不管燕地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不再回来了吗?”
宋凉臣点头,伸手垫在脑后,舒坦地躺在马车上:“你我都只是庶民,江山如何,百姓如何,都不必再担忧,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便是了。”
当燕王的时候他心系万民,如今终于只是平头百姓,那就可以自私一点,怎么开心怎么来了。
天儿在玉食的怀里吐着奶泡泡,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爹爹和娘亲。
“是时候决一胜负了。”美景一脸严肃地道:“成败在此一举!”
宋凉臣抿唇,也认真地点头,声音苍凉:“想不到终于还是到了对峙的时候,我不想伤害你。”
“我也是。”美景叹了口气:“不过始终是要有个结果的,来吧。”
锦衣和玉食紧张地看着这两位主子,只见他们各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出手!
“石头!”“剪刀!”
两人同时喊了一声,高下立现。
美景沮丧地收回自己的剪刀,认命地道:“好吧,今晚我来哄天儿。”
宋凉臣满意地颔首。
最近天儿晚上睡不安稳,锦衣玉食去哄根本没用,那小家伙完全只听他和美景的话,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场对决,决定晚上谁起身去哄天儿。
玉食其实很不理解,小声问锦衣:“咱们爷这么疼惜主子,就算主子输了,晚上起来的也总是爷,又何必玩这么一出?”
锦衣一脸同情地看着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玉食啊,你还是早点找个夫家吧,等你喜欢上一个人就知道了,这叫情调,跟输赢没什么关系。”
玉食:“……”
为什么每次被伤害的都是她呢?欺负她没男人吗?
是的,接下来众人的行为,还当真就是欺负她没男人了。出了燕地的边境,到了新城,美景和宋凉臣就张罗着给临风和锦衣办了场婚礼,虽然这一路也就他们几个人,但气氛依旧很好,临风尤为细心,还特地做了一张请帖,装模作样地送去了京城。
张昭如今在宫中也不知道混成了什么模样,不过临风给予了他十分真切的祝福,祝他能遇见一个对他好的宫女,好歹能对食过一生。
对于他这么小心眼的行为,美景给了高度的评价:“干得好!”
婚礼之后,锦衣和临风也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卿卿我我了,走哪儿两人都在一块儿,眼神交汇之时那叫一个甜腻,比起美景和宋凉臣来都毫不逊色。
玉食苦恼极了,跑去找古修容聊天,叹息道:“如今也就你我两人尚未婚嫁,能好好说话。”
古修容眨眨眼。这一路上跟他们都混熟了,说话自然也就亲昵不分尊卑,遂打趣似的道:“玉食啊,等到边境的时候,我也要同沈将军成亲了呀。”
玉食:“……”
沈山水依旧挂着千骑的头衔,宋凉夜没有要追究他的意思,相反,这一路上还没少写信来请他回去,说是有重任相交。
然而,沈山水好像不太感兴趣,哪怕美景示意他可以回去,他也丝毫没有要动身的想法。
“燕地没了你们,还打什么仗。”他道:“还不如重新去边境古将军麾下投军。”
对于他这样的决定,美景想了想,觉得可以理解,毕竟他现在跟古修容也算是开始谈婚论嫁了,去边境是比回燕地要好。
但是,当他们一路游山玩水快到玉门的时候,燕地传来了消息——
燕王反了。
宋凉臣有些惊愕地挑眉,美景也被吓了一跳。这宋凉夜真是天生的反骨,做什么都不安分,已经当上燕王了,竟然还会去反皇帝,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想了一会儿,宋凉臣抱着怀里的人,摇头道:“随他去吧,他这一生都是单纯在为自己而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算是活得恣意。”
这哪里是恣意,简直是活得无法无天了!美景叹了口气,如今封地分据,皇权开始逐渐强盛,在这个关头造反,有什么好处?而且他与赵安居闹成那样,赵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支持他的,其他封王就更不用说,宋凉夜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估计是想死得轰轰烈烈一点儿?
为了避免宋凉臣操心这件事,美景跟玉树和临风都说好了,以后燕地和京城的消息,都不必再传回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只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玉树和临风十分严肃地答应了。
冬天到了,他们这一行人也成功到了古将军的地盘。看见沈山水来了,古将军高兴得很,当即给了他个教头的职务,让他归于他的麾下。沈山水也争气,在军中屡立小功,一路往上爬。
美景和宋凉臣在玉门城里买了一处宅子,安顿了下来。每到一个地方美景都会花心思办学堂,在玉门也不例外,当即就撒银子找夫子修学堂,幸福地忙碌起来。
宋凉臣觉得,现在这样平静而美好的日子,就是他一直想追求的。虽然没有万人拥戴,但心里却是踏踏实实的满足。
只可惜,他看不见美景脸上的笑意,她最近一直很开心,脸上的笑容应该也是灿烂极了的吧?
抿抿唇,宋凉臣伸手。
寒风从指尖吹过,他感觉得到,快下雪了。
玉门药堂。
美景是偷偷溜出来的,因为一早答应过凉臣,再也不去想他的眼睛的事情,所以每次出来找大夫,都必须瞒着他。
虽然星宿都说他眼睛不会再好了,但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每到一个地方,美景都还是会去找找当地有名的大夫,问问关于眼睛失明的事情,看能不能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结果每次都是令她失望的,大夫们都只说要顺其自然,给不出什么有用的方子。
抿抿唇,她神色凝重地往回走,到了宅院门口,才笑起来跨进去。
开元二十五年,星宿老人病逝。
临死之前,有人给他念赞词:“大人这一生,说的都是天机之言,无不应验,死后也当成仙……”
“我撒过谎。”星宿双眼浑浊,呆呆地看着床帐顶道:“这一生无法成仙,就是因为老夫撒过谎。”
众人怔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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