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高倒是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又揭开草席在那尸体上又搜索了一遍,试图找到能够表明其身份的印鉴之类的随身物品。不过除了几张面值十元的本地流通券之外,郑高并没能找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看样子应该不是劫财。”黄同阳摸着下巴判断道:“这手上金戒指身上流通券都还在,如果是劫匪没理由放过这些东西,可能真是意外落水溺死。”
这时候派出所的警员也陆续又来了五六人,黄同阳又差了人去外交部报告,毕竟这淹死的家伙九成九是非归化籍的外国人,按照处理程序必须要通知外事部门一声。此外也派了人去胜利港港务局查询,近段时间是否有来自西方国家的商船在此停靠。
类似这种外国人在三亚意外身亡的事件,派出所以前倒也处理过几起,因此黄同阳指挥手下分头实施验证身份的工作倒也算是有条不紊。倒是一开始就派人去通知的仵作却姗姗来迟,黄同阳在码头上等了快一个小时都还没出现。
就在黄同阳耐不住性子准备要再派人去催一催的时候,仵作终于到了,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随上级巡察组一起到了码头。这个所谓的巡察组主要是负责监督三亚地区的治安工作,每个月会到基层巡视办案情况,而其成员除了牵头的司法部之外,同时也会视情况安排民政和安全部门的人员加入进来,以便在遇到某些警方不能处理的问题时可以及时进行协调。
这次代表司法部出面的是高级警司符力,以及安全部特派专员林南。符力可算得上是年轻归化民中升迁最快的新星之一,年纪轻轻就已经爬到了极高的位置,当然这也与他从龙时间早,与海汉高层私交甚密有一点关联。而林南也是安全部中的资深人员,对于突发事件的处理经验比较丰富。本来民政部还要出个人,但临时生病缺席,也就只有他们二人领衔了。
这两人巡察的第一站便是打算来胜利港看看,不过还没出发,一大早就有人来司法部这边申请仵作出勤,两人问过之后,得知是胜利港派出所在港口发现了一具疑是溺水而亡的尸体,便决定一起过来看看情况。
黄同阳与二人见礼之后,便简单地讲述了一下目前所知的情况,末了也加上自己的判断:“……这人身上还有酒味,随身财物又没丢失,想来应该是酒后失足落水溺死。等证实身份之后,差不多就可以结案了。”
仵作揭开草席检查尸体的时候,符力和林南也开始观察这具尸体的状况。林南看着看着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他的身份,问他的随从人员不就落实了?”
黄同阳愕然道:“可是我们发现这具尸体的时候,并没有在附近找到这人的随从……林大人是从何得知他还有随从的?”
符力笑着应道:“我来替林大人解释一下吧,这人身上的黑色绸袍,是最上等的苏绸,一匹就得上百元,手上两只戒指所镶嵌的猫眼宝石和红宝石也价值不菲。至于脚上那双小牛皮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田独制靴作坊出产的内部特供款,市面上可不容易买到。他这一身上下,价值大概要近千了,肯这么花钱打扮自己的人,身上带的钱财却不多,这说明什么?”
黄同阳皱眉道:“要嘛这个人外强中干,靠着行头撑面子,要嘛就是……身边有随从跟着,买东西结账不需要自己掏腰包?”
符力点点头道:“再看他相貌,应该是波斯来的富商,这种人出门很讲究排场,带几个随从在身边是很寻常的事情。不过这人淹死在海边,附近却没有他的随从,这事就有点奇怪了。”
“或许只是酒后走散了。”黄同阳试图对这种状况作出解释,但说完便后悔了,自己这解释实在太过牵强。他虽然心里有点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林南和符力的眼光比他要毒得多,他虽然也注意到了这人身上的穿着打扮,但其来历和具体的价值,可就没这两人看得明白了。而根据所见的情况作出推理,他更是比不了这两名受过专门训练的人。
果然符力立刻便反驳道:“如果是走散了,随从肯定会在附近反复寻找,要是一夜都没找到,也应该来报官了。而现在胜利堡和你这里都没有接到相关的消息,就说明他要嘛没带随从,要嘛随从知情不报,如果是后者,那就有意思了。”
林南转头望向北边道:“有没有派人去景观大道那边向酒楼饭店进行查询?”
黄同阳面露为难之色道:“卑职人手有限,已经派了几人去附近旅馆查询此人落脚地,倒是没来得及去查此人昨晚喝酒的地方。”
林南点点头道:“这倒也是,看起来就是醉酒溺水,直接去查落脚地验证身份是对的。”
三人交谈期间,仵作已经完成了基本的检视,站起身回复道:“从尸体僵硬程度和尸斑推断,此时应死于今日子时之前,昨日午时之后,但因为泡在水中尸温下降比较快,会加速尸僵形成,所以更准确的死亡时间或许还需解剖检视胃中食物消化程度才能推断。尸体目前没有发现明显的外伤,具体的检查还需拉回太平间进行。”
这光天化日之下,自然是不便在码头上把尸体扒光了慢慢检查,仵作目前能做的似乎也就这种程度了。黄同阳记挂着赶紧把这案子了结了好去准备接收移民的事,便追问道:“那醉酒溺水的死因能确定了吧?”
那仵作皱了皱眉头,犹豫片刻才应道:“死因……倒未必能确定是溺水。”
“哦?有什么证据?”符力听到这话立刻问道。
仵作应道:“生前溺水是有迹可循的,比如溺水者因为挣扎会吞入大量溺液,这会导致双肺明显肿胀,而口鼻周围会因呼吸不畅形成大量白色泡沫,这两种比较明显的外部症状,在这具尸体上都没有看到。还有就是这码头岸边可见不少水草海带浮于水面之上,而这人两只手上和口鼻都没有发现水草,不太像溺水后挣扎过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这有可能是死后抛尸伪装溺水?”黄同阳有点不敢置信地问道。过去在这附近淹死的人着实不少,这是他第一次听说死在海里的人有可能是一起他杀命案。
仵作应道:“在下只是从尸体外观上做出的判断,若是要更明确的结论,还是需要对尸体进行解剖。是不是溺水而亡,到时候一看内脏便知道了。”
符力皱眉道:“要解剖的话,本地的太平间还没有相应的条件,那还得送到胜利港中心医院去才行。”
仵作点头道:“解剖的工作,一向是医院的约大人和他的学生负责的,在下倒也有幸去协助过几次,这溺水所相关的学问,便是当初听约大人传授的。”
仵作口中所说的“约大人”,便是海汉卫生部部长兼胜利港中心医院院长约翰逊了。穿越者当中的专业医护人员就那么几个人,除了赵晓若、吴巧这种护士之外,专业医生就只有约翰逊和摩根。而老摩根身为军方狙击手总教头,在卫生医疗机构的时间就相对比较少了,也只有约翰逊才能有工夫把这一块的工作抓起来。他除了日常的医疗工作之外,也承担了相关的大部分教学任务,就连司法部下属的仵作进修,也都是安排在他的手下学习。
不过这尸体要解剖也不是立刻就能进行的,考虑到其外国人的身份比较特殊,符力和林南商量之后,决定还是先花一点时间来落实他的具体身份,最好能找到其家人或者同伴,然后再进行相关的证据搜集。做了决定之后,他们便让人将尸体先运去附近的太平间停放,然后与黄同阳一起回到派出所,准备继续调查这起案件。
黄同阳派去附近旅馆的人陆续回来了,但都是一无所获,符力决定扩大侦察范围,因为他知道三亚港那边也同样有不少外国商人进驻,而且当地港区的码头也根据各国商人的需求做了一定的区域划分,到那边去找一找或许还会有新的收获。于是黄同阳开具了协查申请,让人送去三亚港区的派出所。
当天下午,三亚那边就有了回音,据说的确是有一名三天前抵港的波斯商人昨晚彻夜未归,他的下属是到了今天中午发现主人一直没有出过房间,才注意到事情不对。而其所描述的失踪人员外貌特征,与胜利港码头所发现的浮尸基本一致,只等其下属去认尸就可以确定身份了。
“那人的下属说他外出时并未告知去向,也没有让其他任何人跟随。”黄同阳向符力和林南汇报道:“从其下属所说的情况来看,这种独自行动的行为,的确是与他平时的习惯有些不符。”
林南低着头看完三亚港派出所刚送过来的口供资料,微微摇头道:“这派出所的口供也录得不清不楚的,他那几个手下,昨晚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不在场的证据,上面也没有提及。”
符力应道:“这倒无妨,那边已经把几名下属送去认尸,完了就会带到这边来,我们还可以当面问个清楚。”
果然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几名船员便被送到了胜利港派出所来,而结果已经确实了死者是他们的雇主波斯商人哈桑。为防止这几人串供,符力、林南、黄同阳分别将其带到单独的房里中进行了仔细盘问。不过有两个家伙是不会说汉语的波斯人,因为语言不通,审讯起来倒是很费了一番手脚。
待这番盘问结束之后,三人又重新聚在一起汇总自己所掌握的信息。
“这几个人声称哈桑出去的时候给他们放了假,于是昨晚都一起去了港区附近一间小酒馆喝酒,直到半夜才回到旅馆。”符力首先发言道:“这几个人之间互相作证,喝酒期间都没有人缺席离开。此外他们还指出小酒馆的老板也可以作为他们的人证。”
林南接道:“如果小酒馆的人能够证明他们出现的时间,那么他们中的一个或者几个人喝完酒回到旅馆对哈桑下手这种可能性应该是不成立的,从哈桑等人所住的旅馆到我们发现尸体的码头,路程有差不多十里地,夜间又没有交通工具可用,榆林半岛那里还设有检查路卡,他们不可能在三亚港那边把哈桑干掉之后连夜搬运到胜利港这边来抛尸。”
黄同阳应道:“那这就相当于是洗清了他这几个手下的嫌疑了?”
“那倒未必。”符力的思维显然敏捷得多,立刻便摇摇头道:“如果他们白天下手,设法将尸体运到这边,趁人不备之时丟进海里,然后晚上回到三亚港那边露面,理论上也是行得通的。要洗清他们的嫌疑,首先得通过尸检确定哈桑的大致死亡时间和死因才行。”
不得不说约翰逊的办事效率还是相当高的,入夜之前,他便差人送来了一份尸检报告。符力翻看片刻便叹道:“这果然不是一起意外,而是凶杀案!”
尸检报告上说得很明白,尸体的呼吸道和肺部内没有发现溺水会出现的水性肺气肿、内泡沫和溺液等现象,口腔、胃和十二指肠里也没有发现水草等异物。但其内脏器官出现明显淤血,这是身体窒息缺氧后导致脾脏器官收缩排出血液,加强携氧能力的表现。从胃中的消化物判断其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晚上六时至午夜零时这个时段,还有就是死者临死之前肯定吃了一顿丰盛的美食,约翰逊直接建议从附近的饭店酒楼着手调查。
“尸体没有明显外伤,窒息而死又不是溺水。”符力逐字逐句地总结出了尸检报告的结论:“这是一起谋杀抛尸的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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