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天命所归,纵然魂魄离体,也无小鬼敢动朕。
在这尘世间,朕还是可以横行的。
朕要亲眼看着夏子安死,看着你慕容桀痛苦一生,即便夺得帝位,也要付出代价。
但是,朕实在是想不到,他们夫妻竟然可以重聚,他们夫妻到底有什么力量在守护着?
好,现在他儿女双全,做父亲的,不可能不为自己的孩子筹谋未来。
他莫非真的甘愿臣服于朕的儿子之下吗?不可能。
朕还是不走,盯着他。
但是,朕难道错了吗?他慕容桀竟然没有把太子拉下来?
不,朕不可能猜错他的,他以前或许是没有野心,但是,当了摄政王之后,他怎么可能还能如以往一样?
一定是怕众口难调,他慕容桀沽名钓誉,爱惜羽毛,定是要想办法揪三儿的错处,然后再把他赶下台。
朕等了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慕容桀竟然带着一家大小去了南国。
难道朕真的猜错了吗?
慕容桀真的没有做皇帝的野心?
不,朕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这样的结果等同是在打朕的脸,朕当初做的那些事情,是多余的,朕对他的猜测,是小人之心,是昏君所为。
但是,天底下,竟有人不爱做皇帝?
他慕容桀是帝王之才,他甘心自己被屈才?
说破天怕也无人相信的。
三儿登基的第十年清明前,慕容桀带着一家老小回京了。
朕知道,这一次怕是夺权而来的。
只是,老七啊,你错过了最好的时候,三儿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安顿好之后,他按照藩王之礼入宫见驾。
三儿竟然对他无比的礼待,傻儿子啊,你可知道,人家这一次是冲你的帝位来的?
慕容桀参与了这一年的清明祭。
清明祭完毕之后,他没有离去,而是在朕的牌位前,等所有人都离去之后,他拿了一壶酒,洒在牌位之前。
朕知道,他要跟朕清算了。
好,朕也正好想听听他的真心话。
他的野心能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朕。
“皇兄,我们兄弟二人,许久都没一起喝酒了。”他仰头喝了一口,瞧着朕的牌位说。
他神情有些戏谑,但是眼底的那一抹忧伤,朕看得出来。
“你有一个好儿子,虽年纪轻轻,便有你的风范,把大周治理得很好。”
“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选他吗?因为他和你少年时候特别相似,聪明而内敛,沉稳却有干劲,没有太多的事情能羁绊他,他心心念念,以大周百姓为重,大周江山为重。”
“喝吧,敬你有个好儿子。”
他又洒了酒,自己又喝一口,仿佛真是与朕对饮。“父皇以前说我日后必会大有所成,其实错看了我,我并没有什么野心,唯一的野心,便是希望这大周江山能千秋万代,大周的百姓能安居乐业,谁做皇帝都一样,只要这个皇帝是真心为了百姓,三儿很好
,真的很好。”
他一直说着,说了三儿的功绩,说了大周的变化,说了蛮夷来臣,这些,朕都知道,不需要他说。
但是,他神色很骄傲,仿佛三儿是他的儿子。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有半个时辰多,最后,他把就酒壶放下,凝望着朕的牌位,“我会在京中留数日,这一次我离开,大概没什么事就不回京了。”
他转身走了,殿外的风很大,卷起他的袍子。
朕依稀记得,那时候朕病重,他处理完繁琐的政务,便来熹微宫看朕,来的时候,都很晚了。
他走的时候,朕看到他的袍子消失在帘子后。
朕的心忽然很痛。
朕做了什么?
那可是朕的亲弟弟啊,从小,便与朕亲厚,爱跟在朕身后,牵着朕的袖子,偶尔抬头冲朕一笑,眼底含着敬仰。
朕跪在祖宗牌位前,泣不成声。
朕从没静下心来,在这后宫里走一圈,死后多年都不曾。
朕走之前,决定要在这宫里走一圈,看看这皇宫里的风光。
朕看到胡欢龄,她与嫔妃在御花园里说话,她老了许多,算起来,她也不过三十出头,但是,就像个四十的妇人一样。
后宫的孤寂,是位分驱散不了的。
延袭宫已经没有人住了,袭太妃早已经死了,先帝的妃子,如今除了瑾太妃,便没有谁了。
朕见到了老三的女儿,像极了阿蛮,不甚好看,但是气度很好,她在御花园里带侄子,板起脸孔,跟老三一样,是个事事讲究的孩子。
我见到了夏子安。
她也坐在御花园里,她越发的漂亮了,很像阿语。
她脸上含着恬静的微笑,看着孩子们玩耍。
朕从没好好地看她。
但是,这一次朕静下心来,觉得她的眸子十分纯净。
她的一双儿女,说来也怪,模样一点都不像,一个像老七,一个像她,且相似度都十分高,
还看到了一个久违的人,孙芳儿。
朕认为,孙芳儿的容貌仅次于阿语,当然,也有人觉得她比阿语好看。
但是,如今她脸上爬满了青黑色的疤痕,像一条条蚯蚓。
她是蛊毒反噬,没有完全治愈,因此一个月总有几天,像现在这个样子。
她如以往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但是眼底不若以前惶恐和暗淡。
她甚至会笑。
她没有孩子。
朕也看到了朕的原配妻子梁氏。
她如今被封为贵太妃,和阿鑫及阿鑫媳妇坐在一起。
阿鑫的媳妇叫懿儿,大梁国的公主。
朕细细地打量着梁氏,以往,因为太傅的原因,朕对梁氏总是多有怨怼!
但是,少年夫妻,多少有情分,她如今不疯了,抱着小孙子坐在那里,又笑着回头叮嘱正在玩耍的大孙子,叫他注意一些。
阿鑫和老七有些相似,气度相似,他坐在那里,脸上是沉稳的神情,但是眼底可见欢欣。
朕没想到,阿鑫竟然能原谅梁氏。
朕的废太子,早两年死了,梁氏得知之后,叫人去敛葬,没葬入我皇家的祖坟,就在祖坟外刨了个小土丘,是他安身之所。
太傅也死了,死得很凄惨,尸体好几天都没人发现,直到发臭了,才被邻居知道。
朕看着御花园里的热闹,慢慢地远去。
倏然,便听得有一个孩子说:“你们看,那是谁?”
他指着朕的方向,眸光也看向朕。
他竟然能看到朕?
他是朕的侄子,虎头,听闻大名叫慕容晋!
所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来,但是神色茫然。
虎头,此子……只是,那都不该是朕过问的事情了,朕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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