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当时还是个孩子,自然会害怕,何况,在还未去鸣凤村时,这种害怕就一直萦绕在心底。
在母亲给大哥定了亲事后,他虽然明白的不多,但母亲的一句话他却听得明白,以后两家并作一家,互相扶持。
当时就有灾民不停的在他耳边道:“你大哥有了媳妇,不会再要你和你妹妹了,他们要把你们扔在这里自己逃走,你不如带了你妹妹过来,我带你们去府城。”
当时的李江还未满六岁,母亲刚亡,兄长为了一口吃的劳累奔波,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些,因此他惶恐,但下意识的,李江就是紧紧的跟着大哥。
但那句话却留在了心中,那人的相貌甚至前后的事李江都忘得差不多了,那句话却一直记得。
所以一开始李江对木兰有些微的敌意,但在木兰照顾生天花的他们,给他们做新衣服,当时还是孩子的李江下意识的就亲近了她,虽然那种被抛弃的惶恐依然在,却减淡了不少。
到现在,他们留在心中的就只有感动与愧疚。
他们欠李石和木兰的太多,多到穷尽他们的一生也还不尽。
可他们是他们的亲人啊,亲人之前是无所谓还与不还的,只要情在亲就在。
喝得烂醉的俩人抱在一起互相哭诉着小时候的那种惶恐,然后又互相抹了一把眼泪,就横七竖八的躺倒在菜园子里。
第二天,前来摘菜的桃子看到被俩人躺在菜地中间,把木兰种的小青菜躺倒了一大片,顿时“啊啊啊”的叫起来,转身抽了一根棍子就抽上去,边抽边喊道:“二哥,哥哥,你们把菜地全给糟蹋了。”
苏文迷迷糊糊醒过来,睁开眼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原来昨天晚上俩人一路从西北边上跌跌歪歪的跑到了东南边上,这边可都种着菜呢。
苏文忙拉着李江,喊道:“快起来,闯大祸了,快点。”
这小青菜是姐姐种了打算拿到市集上卖的,现在全被他们糟蹋了,可死定了。
李江醒过来,手忙脚乱的起来,对还在挥着棍子的桃子讨好的作揖,“好妹妹,你就当没看到我们。”拉着苏文就往外跑。
苏文边跑边回身喊道:“妹妹,你可一定要记得没看见我们啊。”
桃子跺脚,恨恨的道:“你们等着,糟蹋了姐姐的心血,看晚上回来姐姐不扒了你们的皮。”
李江和苏文偷偷摸摸的从菜园子里溜走,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就跑到书院里去了,一连三天都没敢回家。
等第四天,自觉没事的俩人溜回去才知道桃子和媛媛偷偷拿了自己的私房银子补上去了,只说菜已经卖出去了。
木兰并没有怀疑。
两个人这才大呼一口气,纷纷夸赞两个妹妹大义,却差点被打了一顿。
他们考上了举人,家里热闹了不少,而最多的就是给李江说亲的人家了。
苏文已经和他们的师妹定下了婚约,是不用操心了,但李江不一样,他比苏文大了将近一岁都没有定亲,加上年纪也大了,所以兄嫂都有些着急起来。
李江也听到了外面人的议论,那些条件优秀的女孩无非是觉得他长兄长嫂,以后嫁进来不好相处,而且到现在李苏两家还住在一起,怕以后家产上分不清楚。加上嫂子凶名在外,愿意嫁给他的不是家里条件不太好的,就是自身条件不怎么样的。
别人看不上自己,李江自然也看不上她们。
何况,兄嫂一心要为他找一个知书达理,可以支应后庭的女子,李江也不希望以后自己当官的时候还要为后院的事而操心,所以暂时按捺下来。
其实李江和苏文对兄嫂也有自己担心的事。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李石木兰的子嗣问题,他们已经成亲三年多了,木兰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俩人都知道,李石可是早在六年前就开始为木兰调养身体了……
看着嫂子渐渐年长,人家在她这个岁数的时候早就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李江就忍不住担忧和愧疚。
苏文更是觉得心如同被架在火上烧一样。
他们都知道,木兰之所以不育,是因为劳累过度,很小的时候就进山打猎,寒冬腊月的也趴在雪地里狩猎,不仅内里空虚,还宫寒,也就面上看着强壮罢了。
他们都在想,要是木兰一辈子都没有孩子怎么办?
那段时间,李江和苏文回家的次数都少了,就是害怕看见李石蹲在厨房里给木兰熬药,然后木兰就苦着脸喝下那总是喝不完的药。
苏文几乎要扯光书院路边的柑橘树的叶子了,“要不,等我和王氏生了孩子,就给姐姐和姐夫过继一个过去?”
李江不屑道:“要过继也是从我这儿过继,现在最关键的是,大哥和嫂子想要的是自己的孩子。”
苏文烦躁的扒了扒头,“姐夫的医术到底行不行啊?不是说姐姐的寒症已经好很多了吗?”
“从诊脉到开药方子,加上走针都是钟先生,大哥只负责抓药熬药和行针,钟先生的医术可是公认的最好的。”李江也烦心和担忧,道:“要是嫂子好了,总不可能是大哥的问题吧。”
苏文目光炯炯的看着李江,李江咽了一下口水,道:“不会的,你别胡思乱想,要让大哥知道了要揍人的。”
苏文哼了一声,“你不说姐夫怎么会知道?”苏文眼珠子转了一下,道:“我们去买一些鹿鞭给姐夫泡酒喝吧,说不定过在我们上京赶考前就有好消息了呢?”
李江虽然嘴上反驳,但还是怀着兴奋与苏文去了药店买了一条鹿鞭,从王先生那里讨了一坛好酒来泡着,宝贝的埋在了家里的桂花树下。
那东西泡了没多久,因为天气渐冷,李江和苏文找了一个借口就给挖出来跑去找李石聊天喝酒去了。
他们用的是特质的鸳鸯壶,特意和郑致德借过来的,里面放上两种酒,不按的时候,倒出来的是正常的酒,按下去倒出来的却是泡了鹿鞭的酒。
俩人把李石灌了个半醉,送回木兰的房里后就赶紧溜走了,第二天他们起来却发现夫妻俩没起床,俩人相视一眼,苏文低声道:“咱们逃吧。”
“好主意。”
兄弟俩回去收拾了一些衣物和几本书,打开门,与两个妹妹打头碰见,李江一本正经的道:“我们去王先生那里住一段时日,就快要春闱了,我们要闭关读书。”
苏文严肃的点头,“读书是大事,此次是新朝建立以来的第一次科举,要是不中就只能再等三年,所以我们要拼尽全力。”
兄弟俩异口同声的嘱咐两个妹妹,“所以家里若没有大事就不要来通知我们。”
“可你们住在王先生那里不方便啊。”媛媛道。
“没关系,我们也可以住到书院去。”苏文想也不想的道,“住在书院里还能和同窗们探讨学问。”
“没错。”李江点头,兄弟俩立马逃了。
媛媛和桃子看着两个人落荒而逃,道:“我觉得他们肯定闯祸了,不然怎么会跑得这么快?”
“就是,”桃子嘟着嘴巴道:“竟然连早饭都没有吃,而且也没跟姐姐他们告别。”
媛媛疑惑的看向上房,“奇怪,今天大哥怎么还不起床?平时这时候大哥早就起床锻炼身体了呀。”
李石当然是因为奋战一晚上,累了所以没起床的。
李石心中暗骂了两个臭小子一声,但因为他自己都还年轻脸薄,哪里敢跑去教训李江苏文这种事?所以只能窝在心里,寻思着找其他理由罚俩人,谁知道他们跑得这么快。
李江和苏文把那坛酒丢下了,李石没再喝,而是重新埋到了地下,打算等那两小子成亲了送他们一碗尝尝,到时年岁日长,效果肯定更好。
李江和苏文可以说是为李石和木兰的子嗣操碎了心,木兰没怀孕前害怕木兰不育,木兰怀孕了却又偏偏因为被劫掠而动了胎气。
而等阳阳生下来,木兰更是伤了身子,所以李江和苏文都很宠爱这个侄子,李家的长子。
这个孩子是在众人的期盼中降生的,更是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和宠爱,就算后来他们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孩子,但那种欣喜到心悸的感觉就只有阳阳降生那一次。
他们宠爱甚至是偏爱这个孩子,直到他成年,甚至位极人臣。
也正是因此,等到那孩子因为要保护弟弟妹妹而打算弃笔从戎时,李江和苏文才会有那么点伤心。
因为这孩子的理由是,二叔和舅舅自然要先考虑自家的孩子……
李江和苏文的确有所偏爱,但这么多孩子里面,俩人最疼爱,最看重的还是阳阳,因为是被李石和木兰抚养长大,阳阳几个也都被他们视如儿子的。
但那时,看着伤心的木兰,愤怒的李石,俩人没敢上前表示自己的委屈。
后来,游历到京城的李石在他们喝醉后知道了当年他们的心理,直接拿着鞭子抽了他们一顿。
木兰在一旁鼓劲儿,“用力抽,都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小的不听话,大的也不让人省心。”
被抽得嗷嗷叫的李江和苏文却奇迹般的心安下来,他们虽然已过而立,但好似还是当年被兄嫂揍屁股的小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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