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芷晴乃是聪明绝顶的女子,听了这几句话,心里顿有所悟,急忙对林三道:“你这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谢恩。”
“谢恩,谢什么恩。”林晚荣奇道,他对这些事毫无概念,这种一句话赐一个园子的事情,那是电视里的情节,和他林某人无关,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觉悟。
徐芷晴好气之余又好笑,这人聪明的时候让人恨不得咬他一口,蠢笨的时候又恨不得上去踢他一脚,总之一句话,不打,他就不长记性。
苏慕白当然也不会言明,亭中这位对林三的赏识自有道理,这不是他能够干涉的了的事情。
那老者似乎就喜欢林晚荣这种揣着糊涂装聪明的人物,这事也不说明,哈哈笑了几声,转移话题道:“徐丫头,苏慕白,还有那坐着的林三,今日我说要考究你们一番,自然不能说话不算。还是那句话,答的好的才能赐座。”
苏慕白乃是当朝状元郎,是皇上亲笔提点的,自然不怕他考,便一躬身抱拳道:“请皇——老爷赐题。”
亭中老者沉吟半晌,笑道:“今日既是在这牡丹园中赏花,那你们便说说,这满园花草之中,何花才是花中之魁?”
花魁?!林晚荣顿时想起昔日秦淮河边与仙儿的往事,脸上忍不住泛起一丝微笑,那安狐狸也不知把仙儿藏在哪里,到了京城这些日子,却还没有见过她的面。
听了这题目,苏慕白揣摩半晌,才道:“以慕白看来,这花中之王,非这牡丹极品‘醉颜红’莫属。这醉颜红,花朵娇嫩。大开大阖,乃有国士之风,其色纯正,寓意深远,象征着我大华红红火火,江山万年,乃是天降的福瑞。正所谓,扬碧水之清波。滋厚土之沃壤,凝山岱之精气,集水秀之柔肠。昂昂然自远古走来,艳艳然从岁月异妆。跃跃乎随千卉出新,姣姣乎竞百花较靓。仰呼洛神以相伴,俯折赘枝而倜傥。”
林晚荣听得额头上的黑线根根冒起,对萧玉若道:“大小姐,这状元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唉,看来我又落后了,你能不能翻译一下?”
大小姐倒是博学多才,笑着道:“这苏状元果然名不虚传,他引的是《牡丹花神赋》,言这‘醉颜红’的品德高尚,来历不凡。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可引经据典。款款道来,这状元落在他头上,名至实归。”
原来是写议论文,林晚荣心中大愤,靠,什么鬼玩意儿,念几句老子听不懂的东西糊弄一下,就可以当状元了?我上去写几个微积分方程式,保准你们谁也不认识,那我岂不是可以做状元他爹了?
众人听了苏慕白一番话,皆都暗自点头,苏状元的学问果然名不虚传——唯有林三是个大大的例外。若是他知道这园子已经属于自己了,听了苏慕白这几句古的不能再古的经典,恐怕早就拿着扫帚撵他出去了。
亭中老者微笑道:“很好,苏慕白。你才华确实非凡,取你为状元,倒也没错了,来人,赐座。”
苏慕白急急抱拳谢过,脸上一片谦谨之色,待那随从搬来锦凳,他小心翼翼的放了小半边**上去,算是坐下了,远没有林三席地而坐那么踏实。林晚荣看的暗自好笑,这状元当的,战战兢兢,委实没什么意思,还没我林三过的快活。
“徐丫头,到你了。”老者扫了徐芷晴一眼,微微点头道。
徐芷晴轻施一礼,在林中缓缓走了几步,巡视良久,才檀口轻吐道:“这花中之魁——实乃百无一是。”
园中众人顿时一愣,这满园娇艳欲滴地牡丹,在徐小姐眼里竟然百无一是?她的眼光,未免太过于高了吧。
苏慕白凝眉道:“依小姐之见,这园中的牡丹还当不得百花之王,那又是何花能有此能耐呢?”
徐芷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唯有林三,笑嘻嘻的竖起大执拇指道:“高见,高见,我就知道徐小姐喜欢这个。”
亭中地老者亦是疑惑不解,但他了解这徐丫头的能耐,徐芷晴乃是上过战场与胡人斗过谋略的厉害女子,可谓巾帼不让须眉,她的话绝不会那么简单。
“林三,听你这意思,你似乎是明白徐丫头的话?”老者饶有兴致的问道。
林晚荣笑道:“猜了一下,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反正我这个人没学问没见识,瞎猜也无妨。”
徐芷晴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人,猜错了我可不管。”
老者朗声大笑,听那声音似乎甚是愉悦:“你们这些小朋友,总是喜欢打些哑谜,我要是年轻二十年,倒也能陪你们玩上一玩。林三,你便说说吧,徐丫头这百无一是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林晚荣嘻嘻一笑道:“大小姐,我打个字谜你猜,百无一是,猜一个字。猜中了,徐小姐的哑谜也就破解了。”
萧玉若略一思索,忽地笑道:“我明白了,百无一是,却是个‘白’字。原来徐姐姐是喜欢这白牡丹啊。这满园中最白最艳的,就是那洛阳来的‘颤风娇’了,姐姐便意寓这‘颤风娇’为百花之王了,是也不是?”
徐芷晴点头笑道:“萧家妹妹果真聪明伶俐。”萧玉若不好意思一笑,林晚荣心里替她接了一句:“哪里,哪里,是我们家林三聪明。”
徐芷晴看了林三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期许,这人虽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却每每都在关键之处给人意外。方才用一个小小字谜兜了一个圈子,这人却能欣然领悟,确实是聪明机智,不简单!反倒是那状元苏慕白,不解其中意思,又急于表现,找了个没趣。
老者点头道:“徐丫头果然有些门道,你选这白牡丹为花中之王,却又是为何?”
徐芷晴略一沉吟道:“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这国色天香四字,道尽了天下牡丹之娇艳华丽。苏状元钟情‘醉颜红’,乃是因为它有大喜之色,为国之祥兆。这‘颤风娇’却是冰清玉洁,一丝不染,乃是真正的领袖群伦的高贵之姿。花道如此,国道亦如此。为人上者,便应学这‘颤风娇’,历历清白,真火灼炼,勿以私欲使己心染尘,方能公平处事,治国兴邦,亦只有如此,才能处处醉颜红,使天降祥瑞,恩泽我大华子民。”
徐芷晴这番话却是由花入题,及人及国,寓意不可谓不深刻,比那苏状元的纯花论,又高了一个档次。林晚荣看了徐芷晴一眼,这丫头,果真是个大才学,这番话引经据典却又浅白易懂,比苏状元高明的多,最起码老子这个小白能听懂,有理想,有志气,不简单!
亭中老者叹了口气道:“徐丫头,你若不是个女儿身,你爹的位置,便铁定由你承继了。可惜了,徐渭虽有一儿一女,只是一儿勇猛有余,智谋不足。另一个智当天下,却又是个女儿身,可惜,可惜了。”
老者连用两个可惜,感慨之情溢于言表。在这重男轻女的年代,能有徐芷晴这般见识的,遑论女子,便是男子中间,也是凤毛麟角,找不出几个。
林晚荣偷偷道:“大小姐,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国策之问?那金殿之上,选拔状元,是不是就问这些问题?”
萧玉若笑道:“我又没考过状元,怎的知道?不过那金殿之上的策问,都是皇上直接提出来考问,像徐姐姐这样由花及人再及政的,不说没有,却也绝不多见,以徐姐姐的学问,考上十个状元,也是绰绰有余了。”
林晚荣微微一笑,他虽然对这牡丹花看不顺眼,徐芷晴这一番言论也带有极大的主观空想性质,但她能想到这里来,那便是不简单,该当向她致敬。
园子里众人一时沉默半晌,终还是那老者开口道:“来啊,给徐小姐赐座,位于苏状元之左。”
后面加的这一句林晚荣又是不懂,对萧玉若道:“大小姐,为什么要让徐小姐坐在苏慕白左边啊?”
对于这个好奇宝宝的白痴问题,大小姐实在哭笑不得,又舍不得打,又舍不得骂,也不知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被这笨笨的人骗去了芳心。
“这个便如排席位一样,乃是以左为大,以左为尊——林三,我很严肃的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有没有读过书?”
林晚荣老脸也是一红,竟然被大小姐鄙视了,真是汗死,这些古老的规矩,在他前世早就不兴了,他哪里能记得。
大小姐见他难得的脸红,便笑道:“自明日起,我便监督你读书,白天读孔孟,晚上读诗经,争取再过三年,也让你连中三元回来。”
白天读孔孟,晚上读诗经?我靠,那还不如白天做大梦,晚上小弄精呢。林晚荣嘿嘿一笑:“好啊好啊,那大小姐白天晚上可都要奸督我啊,一定要好好奸,少奸一次都不行。”大小姐脸上一红,白了他一眼,连中三元的伟大梦想,便被他**的掐死在腹中了。
徐芷晴也不推辞,依言坐在了苏状元的左首,那苏慕白对徐芷晴的才学早已闻名,见她占了上风,倒也不算太尴尬。反正徐小姐的声名天下知晓,一次败给她,也说的过去。倒是那亭子中的老爷,望了苏状元一眼,微微叹了口气,眼神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立在他身后的瞎子老头,轻声道:“主子,苏少爷乃是经验不足,即使一时失败了,亦无大碍,再经磨练,便可委以重用。”
老爷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道:“小魏子,那林三是你举荐来的,你怎么反而为苏慕白说起好话了?”
小魏子脸色不变道:“主子,举荐谁并无妨碍,只要是利着我大华的事情,便是要了奴才的脑袋,奴才也绝无二话。”
老爷脸上阴晴闪烁,良久才道:“小魏子,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你这双眼睛便是为我失去的,昔年若非你拼死救助,我怕是早就不在这世上了。那桩旧事连徐渭、李泰等人也不明了。只有你才知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小魏子急忙跪下,惊道:“奴才惶恐。奴才的命是主子给的,为了主子,奴才便是粉身碎骨,也毫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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