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开始的短暂兴奋不能自抑,如今冷静下来,诡异的发现,自己竟是被更深的恐怖与阴暗所笼罩了。
他身体微微发抖。
心中大恨!
为什么他要害怕这么一个吃掉他母亲的怪物!
为什么他已经有了杀死她的利器与权柄,他却还要在这里犹豫动摇!
他还能再窝囊一点吗?
“哈!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天妄杀慢慢扬起了眉目,目光冰冷到了极点。
他恼怒,他怨恨自己此刻的无能,以更加猖狂的姿态,来压制心中的恐惧。
他要让她知道,谁才是真正主宰命运的人!
所以,他缓缓抬起了手指,眼神轻蔑:“既然是求人的话,那就给我好好跪着说话。”
浮游沧桑的铁锈尘埃拂过阿绾精致的眉眼,她眉凝冷霜,脸颊上的合着鲜血的汗水已经干涸,那张洁净美丽的脸庞显得脏污狼狈,五官都不再清明。
惯于披上虚伪冰冷假笑的这张脸,终于笑不出来了。
一双竖瞳冷幽幽地盯着天妄杀瞧,将他瞧得毛骨悚然,背脊寒凉。
天妄杀勃然大怒,战栗狰狞:“你这是什么眼神?!你知不知晓,只要我一念之间!你与那妖尊皆会死无葬身之地!你以为陨了修罗身的这副衰弱身体,还能够与我对抗不成?!!”
“你说得对。”阿绾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缓,她以手背拭去脸颊上的血迹,说道:“我的确无法与你对抗。”
欣长的身子一点点跪了下去。
在天妄杀大睁的眼眸下。
直至她的双膝点地,发出一声轻响,眼前人就已经跪下。
这一切发生得这般不真实。
在天妄杀的印象中,这个如同恶魔毒蛇般的存在,在面临生死之间,会假意示弱,会温顺乖巧,会像一只无害纯良的动物,收起爪牙。
可是,他清楚记得,哪怕是面临那妖神恐怖食欲之下,万妖臣服,顶礼膜拜,她都不曾畏惧跪下。
面对妖王逼迫想让她臣服,沦为自己的帐中玩物,目的尚未达到,所换来的却是妻离子丧,妖族分崩大乱!
何人逼她,欺她,辱她,她都能在囫囵困境之中,不适从容优雅地百倍奉还。
她阴狠恶毒,有时候却又让他觉得她高贵得仿佛如黑暗之神,圣不可侵。
那是血与骨子里流淌着的高傲。
可是如今,这些高傲,折身碎了一地。
显得如此嘲讽可笑。
强烈的不真实感过去以后,天妄杀面上一阵恍惚,紧接着,便是淋漓的快意灌满心头。
将方才的恐惧,战栗,尽数洗劫而空。
他嘴角扭曲的挑起:“你也有这一天,在你杀死母亲的那一刻,可曾想到你也会有这一天?”
阿绾低垂头颅,声音听不出喜怒:“如今再来说这些又有何意义,天妄杀,你要我求你,我求了,你让我跪你,我也跪了。接下来还有什么要求都一并说了吧。”
天妄杀眼梢一挑,漫步走至阿绾面前,缓缓蹲下身子,如同逗弄小狗一般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你这般着急做什么?是担心你的好师尊醒过来看到我在这里,知晓你曾经对她做得那些残忍龌龊事,会对你感到失望怨恨?还是说不想让她看到你如此下贱地跪在我面前求我?”
阿绾神色不动,淡淡道:“只有跪拜下贱之人,才会觉得下贱,天妄杀……”她勾起锋薄的唇角,此刻笑容却是像一只噬人的妖魔:“原来你一只觉得自己很下贱吗?”
“贱人!”天妄杀眼瞳骤然一眯,怒意狂涌,一把狠狠抓起她的头发,将她的身体半提而起:“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激怒于我!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阿绾唇角犹自冷笑:“不然你还想要怎样?让我昧着良心夸赞你手段高超?还是自我欺骗说我是心悦诚服的跪你?天妄杀,你除了活得久了点,还有什么用?分明,你比谁都清楚,一直以来,我就从未看得起你过。激怒你?呵,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又有什么资格值得我来激怒,事到如今,还认不清楚自己吗?天妄杀。”
天妄杀的呼吸声狠狠一滞,不等他发狠,阿绾抬手淡淡挥开他的手掌,幽青的竖瞳犹如空旷的寂野长夜:“不要试图窥视我的想法,小心坠入深渊,再也爬不出来。”
天妄杀只觉得她的声音像覆落于荒野的寒霜,打在人的心上,蚀骨地寒凉。
他咬了咬牙,正欲说话,阿绾的声音又继续响起:“我说了,说出你的条件,我为你达成,然后离开这里,我不杀你。”
本应该坐在那孤高王座上的她,如今跪在地上,犹如尘埃。
可她依然波澜不惊,目光好似窥破天光最深处的黑暗,无声的矜傲流露了出来,纵使跪在地上,却也没有半分求人的低姿态。
天妄杀一下子变得无比冷静,他僵硬地收回手指,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倒退两步,目光变得极冷:“原来你知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太苍古龙。”
他觉得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些。
从一开始,她便清楚知晓,这是死局。
无解的死局。
可是她还是跪了下来,明知道这改变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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