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寄予厚望的后人被人夺舍,甚至生不如死,谁也容忍不得,饶是段克邪身为纯阳老祖,道心圆融,也要暴怒之极,一字一句道:“夺魂,你欺我太甚!”就要暴起动手。
拂玉道人淡然扫了一眼,沉声道:“段师侄稍安勿躁,等各派签押之后,自会让你向夺魂道人讨个公道。”段克邪勉强按捺住杀意,一双眸子盯住“段斯”双目不放。
“段斯”却轻笑一声,当先落座,意态闲适。长景道人却望着张随坚笑道:“老道已多年未回正一山,不知当年山上那些老伙计还剩下几人?”长景道人是正一道弃徒,杀了许多同门师兄弟与长辈,投靠天尸教,转修炼尸之术,与正一道势同水火。
张随坚本是笑眯眯的,自见长景道人,亦是心头火起,冷冷道:“你这老畜生未死,正一山上那几位前辈怎敢懈怠?”长景道人哈了一声,拍手笑道:“那便好!恰好老祖近来手头没了合用的炼尸宝材,你让那几个老不死自家浆洗干净,有朝一日老祖将他们尽数炼成僵尸,想来也是壮观非常的!”
张随坚大怒,拍案而起,龙虎天印一展,就要祭出,长景道人微微冷笑,手中把玩着一杆小小的万鬼炼魂幡,隐隐有鬼祖咆哮之声传出。
拂玉道人大是头疼,玄魔两道世仇无算,本就难以调和,偏巧来的竟都是非要分出你死我活之辈,而惟庸道人也来凑热闹,笑嘻嘻对乔依依道:“东海分别既久,老道对乔星主那一道宙光真水的神通大是神往,不知乔星主可肯赐教么?”乔依依面挂冰霜,冷冷道:“你急着投胎,本座自然乐意成全!”
当!当!当!三声鸣响,却是拂玉道人以法力敲响身旁一座小巧金钟,皱眉喝道:“今日玄魔两道各派签押,乃是顺应天意之举,关乎百年之后各派气运消长,万万马虎不得。诸位若有私仇,还请先到飞宫之外了断后,再来落座罢!”
他这一强硬表态之下,段克邪与“段斯”,张随坚与长景道人,惟庸与乔依依皆是相互冷哼一声,勉强别过头去。拂玉道人顿了顿,又道:“轮回盘重光在即,诸位也知度过此劫之枢密乃是着落在人道气运之上,只因玄魔不同,阴阳有别,各派皆有心思,扶持新的人道之主。天道钦定,人道之主不该由玄魔修士插手,只可顺其自然,因此今日之会,乃是为了约束长生级数,不可随意出手,但长生之下别无限制,生死由命!法宝之物,亦不在此列!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几位长生老祖方才剑拔弩张,还有几分怒意,倒是惟庸老道当先道:“长生老祖不得出手干预人道气运走向,我太玄剑派无有异议!”乔依依冷笑道:“你太玄派火急火燎铸炼太象宫,意图脱离此方世界,本就用不着人道气运护身,有何资格参与签押?”
惟庸亦自冷笑:“你星宿魔宗总坛孤悬九天之上,人道气运关你屁事?也敢前来搅乱?”这两派一个早有打算跑路,另一个事不关己,偏生都派遣精锐弟子插手俗世之争,陈紫宗已入朝为官,凌冲是出身凌家,又与张守正有师徒之谊,不得不为。曹靖则是奉了星帝之命,早就潜入大明,还有一位计都星君,唯有借着人间刀兵战祸之事,方能修为精进。
因此签押之事还真少不得这两派,拂玉道人浮尘一摆,说道:“两位稍安勿躁,且听其他道友如何分说。”张随坚道:“我正一道并无异议!”长景道人搬弄口舌,尖酸道:“正一道欺世盗名,只求一个国师之位,那沈朝阳与秦钧不是在京师鞍前马后,可惜清虚道宗棋高一着,热脸贴了冷屁股,可笑!可笑!”
张随坚只气的三尸神暴跳,喝道:“你天尸教倒是好算计,骗了大明太祖在帝陵中养炼僵尸,却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正是天道轮回!那秦钧前身本是太祖册封之国师,如今转劫归来,自要重掌国师之位,不令宵小祸乱社稷!”
长景道人悠然道:“如此说来,你正一道与太玄派是铁了心要保那个废物平帝了?”惟庸道人不置可否,张随坚怒道:“平帝继位名正言顺,又无大错,自要比靖王那乱臣贼子强上百倍!”正一道派遣沈朝阳与秦钧两位掌教弟子,辅佐惠帝,及至平帝登基,自然便转为辅佐新帝,门户气运早已与大明正统紧密相连,再也拆分不开。
长景道人阴笑道:“我魔教逆天而行,偏偏就要辅佐靖王登基大宝,两位道友说,是也不是?”乔依依默然不语。“段斯”口中传来夺魂道人之声:“谁做皇帝无所谓,只要人道气运到手便可!”
长景道人碰了个软钉子,大是尴尬,嘿了一声。段克邪说道:“人道气运,有德者居之,非是刀兵所能逼迫。大明朱氏享国祚之运千年,如今已然式微,无论平帝、靖王,未必便是真命天子。诸位请看!”伸手一拂,面前虚空涌动,现出一副硕大景象来。
诸位老祖抬眼观瞧,却是一副大明江山地理图,只见天京之地一道龙气冲霄而起,化为一条白龙,意态昂扬,只是根基不稳,腹下龙爪隐于云雾之中。
雍州之地又有一条黑龙窜起,鳞甲皆张,尽显霸道之色。两道龙气正是平帝与靖王气运所化,虽皆是龙形,却远未成熟,不能覆压周天,定鼎天地。
段克邪一笑,复又一指,说道:“诸位再看!”随他手指之处,竟然又有两条龙气飞腾,一条起自大明与北方蛮国交界之地,恰在雁门关左近,一条黑龙披鳞戴角,狰狞凶恶。又有一条恶龙却是起自南域彭泽县城之外,细细看去,龙尾拖延之间,竟是生自雍州之地,只在靖王气运所化恶龙之下。
段克邪道:“这两条龙气一条为雁门关守将陈建德,此人有枭雄之姿,由蛟化龙,前途不可限量。另一道却是靖王手下大将左怀仁,此人心怀叵测,欲取靖王而代之。如今是四足角力,胜负尚未可知!”当初凌冲以望气之术,瞧出四道龙气起于大明版图之上,以纯阳老祖的法力,自是洞若观火,纤毫毕现。
如今之势,唯有清虚道宗与正一道两家门户旗帜鲜明,辅佐平帝。星宿魔宗虽派弟子辅佐靖王,但未必不能改换门庭,比如转投风头正劲的左怀仁,至于陈建德么,就连凌冲闲来无事,都走了一步闲棋,何况这些个老谋深算之辈?
段克邪又道:“除却这四位龙气已生之辈,尚有多股小小龙气酝酿,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在场的玄魔七大门派之中,七玄剑派、天尸教与噬魂道尚未表明态度,究竟辅佐哪一个,当真是一团乱麻。段克邪只说身负龙气之辈甚多,却不言七玄剑派要支持哪一个坐上龙椅,显是另有打算。
拂玉道人不置可否,说道:“天道蹉跎,有志者多。几位身负龙气之人,皆是一时枭雄,并非仁善之君,但当此大劫将至之时,也顾不得许多。”平帝、靖王、陈建德与左怀仁之辈,皆非仁君,要么多疑善妒,要么杀人如麻,如陈建德之辈,更是心有山川之险,但在诸位长生老祖眼中,只要能坐上龙椅,便是人道气运所钟,管他心性如何。
张随坚断然道:“既然如此,哪一个能坐拥江山,只看各家各派的手段,不必再议!”诸位老祖纷纷点头称是。拂玉道人始终一脸淡漠,说道:“此事不必再提。方才所说,长生之上不得出手,诸位可还有异议?”
长景道人问道:“我魔教门户,可比不得你们玄门正宗底蕴深厚,若是我等傻乎乎签押,你们玄门再从九天星河甚而九天仙阙之中召来前辈混入此界,可还受签押约束?”
玄门七宗之中,大多门户皆有历代修成纯阳的老祖不愿飞升天界,选择遨游星河,不知所踪。若是其等忽然回转,出手之间,还受不受签押约束,倒是一大问题。乔依依也开口道:“今日所来道友,皆可代表自家门户签押,似那先天血神与玄女宫之辈等未至的门户又当如何约束?”
拂玉道人淡淡说道:“无论是遨游星河或是飞升九天的前辈归来,还是今日未曾签押的门户老祖,尽皆一体同仁,只消其等胆敢干预人道气运走向,我等便群起而攻之!”
此言一出,杀机滚滚,长景道人率先拍手笑道:“好一个一体同仁!如此,我天尸教再无异议!”他如此说,乔依依也道:“星宿魔宗无异议!”
“段斯”口中传来夺魂道人之声:“噬魂道无异议!”如此魔教三派全无异议,拂玉道人目光一转,落在玄门散为老祖面上。惟庸道人呵呵笑道:“我太玄剑派无异议!”
拂玉道人目光依次转过,张随坚与段克邪两个同声道:“本派无异议!”至此与会玄魔七宗皆无异议。拂玉道人大是满意,袖中飞起一道金光,展布开来,却是一道金榜,其上空白一片,全无一字。
拂玉道人气定神闲,注视金榜,缓缓开口说道:“今清虚道宗、太玄剑派、七玄剑派、正一道,与星宿魔宗、天尸教、噬魂道,共立此榜,大明气数将尽,群雄并起,争夺人道气运,凡轮回界中,玄魔两道长生级数,不可出手干预,违者共诛之!长生之下弟子与法宝不在此列。此契!”
随着拂玉道人口中一字一字吐出,舌灿莲花之间,金榜之上亦逐次现出碗口大小金字,等拂玉道人说完,金榜蓦然之间金光大放!
长景道人忽然插口道:“若是佛门那群秃驴出手,该当如何?”拂玉道人断然道:“佛门只重传承,绝不会插手新帝之事。长景道人不必担心。”张随坚冷笑道:“轮回盘重光,得益最大的便是佛门,又岂会在乎帝位的归属?”
拂玉道人道:“道契已定,请诸位签押罢!”张口吐出一道精气,落入金榜之上,化为一团云雾,遮掩不定。这一团精气是他一口本命元气所化,作为契印。
惟庸道人沉吟片刻,也自放出一道精气,在金榜中化为一面小小诛魔宝鉴。随后张随坚与段克邪亦自留下自身契印,张随坚的乃是一方小印,段克邪却是一柄飞剑。
玄门签押已毕,轮到魔教一方,乔依依冷笑一声,一道星光飞出,在金榜上化为一条小小宙光真水。长景道人则留下一面小小万鬼旗。夺魂道人留下一张鬼面,又有七道光华紧随。
七大老祖代表各自出身门户,以本身精气签押金榜,等若对大道起誓,只要做出违反签押之事,非但自家道行衰败,有天人五衰之危,连带门户亦有传承断绝之险,因此金榜签押甚有威慑之力,绝难反悔。
玄魔七宗尽数签押,拂玉道人甚是满意,伸手一指,那金榜飞出云宫,冉冉之上,渐渐化为无形,融于天地之间。拂玉道人道:“金榜已签,若有违背,诸位也知后果如何,不必我来赘言。今日事了,恕不远送!”
惟庸道人当先起身,看了乔依依一眼,身化剑光而走。乔依依哼了一声,也自走了。余下张随坚与长景道人怒目而视,也知此刻并非动手的良机,双双冷哼,飞身不见。
唯有段克邪喝道:“夺魂,还我后辈形神来!”“段斯”呵呵一笑,说道:“给你!”整个人往前一扑,带起阵阵恶风。段克邪自不会惧怕,但也要小心防备,以剑气护身,却见“段斯”肉身忽然凌空炸裂,漫天血雨飞散,却有一道声音惶然叫道:“老祖救命……”其声戛然而止。
段克邪虽早料到有此一招,还是目眦欲裂,叫道:“夺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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