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雷州府衙开始恢复正常运作,雷州城内的年味亦是逐渐脱去,回归到日常的忙碌之中。
联合作坊的女工在享受春节假期福利后,她们都是兴高采烈地按时回来上工。联合作坊那个令人羡慕的高福利待遇,无疑为着她们在这个春节带去了地位及荣耀,致使着她们的积极性相当高涨。
像王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妇人,原本打算利用农闲进城做工补贴着家用,养活家中的几个孩童。
而今,在乡民羡慕的目光中,她以着联合作坊正式职工的身份再次踏进了雷州城,身后还跟着几个明显没有见过世面的乡村少女。
因春节而停歇的各项工程,这时亦是热火朝天地重新开工,处处可以看到工人的身影,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人在搬木料、石料修筑房子。
另外,一些从春节中知悉雷州城变化的农民,纷纷涌进雷州城寻找着生计,或是通过熟人进入联合作坊,或是在各间新作坊谋求生计,亦或是在工厂成为修建工人。
而在这些新鲜血液的加入后,整个雷州城不仅渐渐脱离了春节的束缚,而且进入更加疯狂的建设期中,上演着雷州建设速度。
事实上,雷州速度确实很是惊人。
联合作坊除了加大雷州布的产量外,一些瓷器作坊亦是如此雨后春笋般出现。
先前粤西最大的古窑在电白县的观珠镇,亦算是整个广东地区少有的大窑,主要为着贸易提供着瓷器输出。只是如今,在建的同规模大窑就有三个。
特别是江夫人高薪从江西请来了数名师,烧制的瓷器数量多又精美,走上了精品路线,算是为开海增添了一分色彩。
一切的现象都表明,雷州城正发生着巨变,正向着一座繁华的大城演变着。
雷州府衙,签押房中。
几个身穿着绫罗绸缎的员外正坐在里面的书房中,先是一阵吵吵闹闹,但最后目光却定格在那一位穿着常服的年轻官员身上。
这位年约十八、九岁的年轻官员正端着茶盏品着参茶,青稚的脸蛋却彰显着一份成熟稳重,眉头正在微微地紧蹙着。
年后的工作并不轻松,林晧然在主持着府衙事务的同时,亦是全面投入于开海之中。只是事情终究不能尽善尽美,还是出了意外。
在年前,林晧然为了尽早打通从雷州到南洋的航线,派遣舰队前往南洋开展海上贸易,并委任江荣华担任舰队的统帅。
最新的消息传来,江荣华所统领的舰队在海上遭到红旗帮的伏击,已经被全歼于海上。
这无疑是一个噩耗!虽然这次是初步考察南洋的市场,但这支先行军被红旗帮吃掉,对开拓南洋无疑是一个重创。
南洋的布匹市场再如何广阔,雷州布再如何价廉物美,但没有一条安全的航海线路,一切都只能算是纸上谈兵。
沈六爷刚刚探知这个消息之后,便先是找上其他人,然后联袂前来找林晧然相商对策,应该如何应对这种不利的局面。
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雷州布的最佳市场无疑是南洋,南洋诸国拥着大量的金银,而且还肯为布匹付出更好的购买价格。
一旦无法开通南洋市场,雷州布只能是望着金山兴叹,这并不是大家所希望看到的情况。商人逐利,面对着一倍的利润就敢上断台头,何况还是一座金山呢?
“这红旗帮实在欺人太甚,我们干脆端了他们的老巢!”沈六爷咬牙切齿地捶着桌子道。
只是面对沈六爷的义愤填膺,所有人都是无语以对。
跟着先前据险称霸于雷州湾的蓝旗帮相比,称霸于东京湾的红旗帮无疑是真正的霸主,他们的部众达到数千人之巨,能够横扫海洋一方。
哪怕他们能够动用全部的雷州卫和神电卫,亦不见得会是红旗帮的对手,更别说是端掉红旗帮的老巢的豪迈之举。
尽管让人很是不甘心,但面对着红旗帮的这一次针对性的报复,他们却是只能忍气吞声,起码目前只能够如此。
翁掌柜沉吟片刻,郑重地提议道:“府尊大人,这南洋线关系甚大,我建议再组织一支舰队秘密前往南洋开展贸易!”
“翁掌柜,这还去的话,岂不是羊入虎口?”赵富贵却是担忧地说道。
翁掌柜的脸上罕见出现了怒容,很是坚定地望着赵富贵道:“这南洋线是势在必行!我们若是遇到这一点小挫折就退缩,那雷州布进军南洋的构想,现在就可以推翻了。”
或许是执管着雷州布的生产,翁掌柜比任何人都要关心于开海,亦是开海的最忠实支持者,恨不得将雷州布卖向全世界。
“我赞成翁掌柜的观点,现在我们是打天下,哪可能什么事都顺风顺水的,我们得再派一支舰队前南洋!”谷满仓当即表态道。
“不错!我们这次各家都出一些人,组建一支新的舰队前往南洋,一定要打通南洋的航线!”张青河亦是明确地表态道。
经过这番表态,意见无疑基本达成一致。
在江荣华所统领的舰队遭到红旗帮的歼灭后,大家亦是希望秘密派出第二支舰队,以完成打通南洋航线的目标。
面对着众人的目光,林晧然却没有轻易表态,而是缓缓地端起了茶盏。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中,他轻啐了一口浓茶,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些苦恼的模样。
谷青峰仍旧是士子打扮,乖巧地站在他父亲的身后,目光从林晧然的脸上移开,对着众人彬彬有礼地道:“诸位叔伯,可否听小侄一言?”
“你别没大没小,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谷满仓听到儿子出言,当即不满地训斥道。
赵富贵倒是护着谷青峰道:“满仓兄,你这是什么话!青峰负责的一品酱经营得有声有色,是我们的功臣,如何就不能提提建议了呢?”说着,又对谷青峰温和地说道:“贤侄,请说!”
谷青峰迎着汇集在他身上的目光,清了清嗓子便道:“若是江荣华的舰队真被歼灭,我亦是赞同派出第二支舰队!但……现在单凭一则传闻,咱们就自乱阵脚,我觉得并不可取!”
“你敢说沈六爷的消息不可靠?信不信我现在就抽你!”谷满仓跟着一般的胖员外并不同,他的身体高大而挺拔,攥起的拳头更是如石锤般。
谷青峰咽了咽吐沫,害怕着解释道:“我并没有说沈六爷的消息不可靠!我只是就事论事,毕竟消息还不能完全确定属实!”
“满仓兄,且慢!”沈六爷制止住要施暴的谷满仓,然后迎着众人诚挚地说道:“这个消息虽是从红旗帮那里探听到的,但却未必可信,确实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才行。只是事关重大,我才急着找各位商议而已!”
“若是这消息是真的话!那我们这边就不会存下活口,这该怎么进行查证呢?”张青河蹙着眉头,说出了他的顾忌道。
却是这时,林晧然开口说道:“查证的事情确实很困难,所以还请沈六爷多费点心!”
沈六爷等人听到一直不吭声的林晧然突然间开口,先是诧异地望了林晧然一眼,然后当即明白这位主心骨的意思。
很显然,先前林晧然的苦恼并不是如何解决问题,而是该不该选择相信。而在这么多人之中,只有谷青峰看穿了林晧然的心思,完成了“抛砖引玉”的使命。
按说,沈六爷带来的消息遭到质疑,他应该感到不痛快才是。只是林晧然又将查证的任务交给他,不仅没有感到不快,还觉得林晧然做得很对。
单是这一点,足见到林晧然的高明,越来越像是一个成熟的政客。
“府尊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认真查证!”沈六爷郑重地表态,当即就保证道。
林晧然微微点了点头,又对着众人说道:“若是这条消息属实,我们便派第二支舰队前往。只是现在消息还没有明朗,在沈六爷证明事实之前,我们还是先将主要的精力放在雷州布的生产一事上,所以我们不可……自乱阵脚!”
“好!”众人亦是纷纷点头。
到了如今,他们对林晧然的能力是越来越信服。而在处理重大事件上,他们固然拥有表述意见的权利,但林晧然一旦做出了决定,那他们就只能执行。
只是这一次有些例外,他们心里其实还是偏向于江荣华出了事。
自从江荣华出航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传来,这早就让他们有所怀疑。而今探听到江荣华被红旗帮全歼,似乎解开了所有的疑团。
之所以林晧然选择进行核查,一是为了慎重起见,二是感情偏向于江荣华,所以不相信江荣华所统领的舰队被全歼罢了。
送走沈六爷等人,林晧然却是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无法静下心来处理公务。
在勉强翻完一份卷宗后,看着外面的院子天色正好,且差不多到准备晚饭的时间。他便离开了签押房,朝着后宅的方向走去。
对于江荣华率领舰队离开雷州湾就音讯全无,他始终觉得这并不是出了什么事,更不可能是江荣华背叛于他,而是舰队仍在征途的路上罢了。
这打通南洋的航线看似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却很难。不说南洋诸国政治的复杂性,单是语言就是一大难关,何况还潜藏着很多危机。
虽然雷州已经拥有着足够令南洋诸国所垂涎的商品,但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必定需要耗费一番周折才行,特别是信任的建立。
且说江荣华这个人,虽然有着公子哥的通病,但却有着比同龄人更高的见识,而且还是一个很有韧性的人。特别是经过东海岛的磨砺,整个人显得更成熟与稳重。
在最初物色人选的时候,他第一个便选中了江荣华。
他相信一个敢于为了寻找父亲而放弃功名并孤身进入海盗窝的人,肯定不会让他失望,必定会将事情做好,特别还是江荣华主动请缨的情况下。
哪怕到了现在,这一个“江荣华舰队被全歼”的消息传来,且传得有鼻有眼。但他却始终相信,江荣华不会这般轻易被击倒。
对于这条消息的真实度,虽然有诸多细节很是吻合,更可断定江荣华的舰队跟红旗帮可能产生过交锋,但他却仍然持着保留意见,相信江荣华打通南洋航线的工作仍然在有序地开展着。
不过从这个消息中,亦让他突然间意识到一种威胁。这盘踞于东京湾的红旗帮很似跟着雷州湾一东一西,但实质离得很近,这却不可不防。
特别是在通往南洋的航线上,红旗帮似乎想要充当强盗的角色,这无疑是成为了他新的拦路石。
哎!
林晧然独自走到庭院中,看到四周空荡荡的,却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声。
这元宵节才刚刚过去,虎妞那个野丫头就已经呆不住了,哪怕这雷州城如今越来越繁华,但她的那颗心似乎只属于远方。
原本他对虎妞抱着很大希望,想让那个丫头将联合银号经营起来,成为整个大明最大的银号。只是事与愿违,这丫头对赚钱的行当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致,反倒热衷于那个小衙门的事务。
日前,一个少女前来小衙门进行求助,说她的姐姐在海康县和徐闻县交界上的一个村庄失踪。虎妞知悉此事后,当即就领着那个小团体便前往西村进行调查,打算帮着那位少女将姐姐找回来。
只是事情进展似乎不顺利,至今都没有见到虎妞那个野丫头归来。
咦?
林晧然放弃下厨的想法,正想要前向书房,但右眼突然间跳动。一种不好的预感当即涌上心头,隐隐还跟着那个野丫头有关。
吱……
林晧然看到小金窜了进来,当即明白是这个丫头回来了,心里不由得一喜。板起脸正想着数落这个小丫头,但门口迟迟不见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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