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五月下旬,京城又迎来了一个阳光明艳的好天气。
跟着台风肆虐的吕宋岛、大雨滂沱的扬州城相比,这里的气象是那般的晴朗,甚至晴朗中带着一种令人憎恨的炎热。
不论各地如何的动荡不安,朝堂经过了多少次血腥的政治斗争,大明的京城仍然如旧,这里始终彰显着繁荣和富庶。
虽然林晧然已经离任顺天府尹,但他的影响力仍旧存在,而那一套高效的征粮系统卓有成效。今年顺天府的春粮丰收,很多百姓家里的米粮充实不少。
百姓的需求并不多,他们只想要过一个平实的日子。当他们家里的储粮多起来后,那他们就会更加积极到鼓楼参加每月一次的灯会,从而又推动了京城商业的发展。
或许以前的京城同样繁华和富庶,但通常都是属于官商阶层,而现在的京城则平添了一些人味,很多百姓都是乐在其中。
至于官场上,徐阶这位首辅一改前任“独权”的作风,跟六部堂官等朝堂大佬选择友好相处,致使整个朝堂显得一团和气。
大明的君主嘉靖仍旧热衷于修道,每日都躲在西苑做一个道士皇帝。
虽然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身体已经断断续续出现一些状况,但他的道心仍然坚定和执着,甚至投入更多的时间在修玄上。
西苑,无逸殿。
身穿蟒袍的徐阶身上多了几分官威,矮瘦的身子端坐在书桌前,空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正在专心致致地处理着桌面上的奏疏。
两京十三省的治理渐渐落在了徐阶的肩上,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这位嘉靖二年的探花郎进行处置,如同一个勤勉的老管家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徐阶已然是坐稳了首辅的位置。
次辅袁炜没有跟他叫板的实力,而吏部尚书吴山并不得皇上的恩宠,其他人则尚欠火候,根本没有人能够真正威胁到他的位置。
徐阶将最后一份奏疏票拟完毕后,便是将毛笔放下,将事情交代清楚后,便是步行前往西苑的宫门,打算返回家里。
跟着前任严嵩有所不同,他并不喜欢宅在西苑,而是更喜欢舒服地躺在自家的床上。
“元辅大人,请留步!”
正是快要到达宫门的时候,身后却是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徐阶回头望过去,却见到了兵部尚书杨博的身影,跟自己有着十几米远。
杨博叫住徐阶后,并没有过于失礼,亦是快步走了上来。虽然他走的是军政系统,但终究不是真正的将领,仅是小跑了十几米,那张圆润的脸上布满了汗珠子。
“惟约,皇上又召见你了啊?”徐阶看到杨博气喘吁吁地来到近处,显得笑盈盈地微笑道。
杨博面对这个问题,却是不敢马虎大意,显得半真半假地道:“皇上这是在鞭笞下官呢!皇上对东南倭寇之事甚是重视,刚刚将下官叫来问话,又是训斥了下官一顿!“
“皇上亦是为了大明的黎民百姓着想,是在担心有人又养倭自重啊!”徐阶对杨博的提防减弱几分,但却是话里有话地道。
“元辅大人提醒的是,下官定会尽心尽力清剿东南的倭寇,绝不给他们再有生还之机!”杨博心知这是徐阶对他的警告和欺诈,便是郑重地施礼道。
在这一点上,他跟徐阶其实有着共同的理念。却不说皇上对倭寇之事的重视,单是为了他的位置,他亦要尽心将倭寇剿灭。
一旦倭寇的势头得不到有效的遏制,那么胡宗宪极可能会复出,他这个兵部尚书的位置受到巨大的威胁。要知道,胡宗宪在浙直总督的位置上,挂的头衔便是兵部尚书。
若不是严党突然倒台,凭着胡宗宪这些年的功绩,现在兵部尚书的位置恐怕早已经要让给了胡宗宪。徐阶不希望严嵩借助倭寇之患卷土重来,他更不希望杨博借机复出。
徐阶看着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是微笑着对着杨博道:“惟约,可是有事找我?”
“浙直总兵卢镗跟胡宗宪过来甚密,有人证实其参与贪墨窝案,且其军事才能平平,请罢去其职,另择贤能!”杨博定了定心神,一本正经地说明来意道。
徐阶虽然猜到卢镗可能会有贪墨的行径,但听到军事才能平平,心里却不由得暗笑了一下。
卢镗能被胡完宪推到浙直总兵的位置上,又岂是平庸之辈。他擒获倭首李光头,取得嘉兴王江泾大捷,帮忙胡宗宪先后俘歼陈平、徐海和王直,捍卫了浙直地区的安定。
这么一位功勋卓越的浙直总兵,到了这位兵部尚书嘴里,却得到了“军事才能平平”的评价,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是这个朝堂从来没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言,徐阶仅是犹豫了一下,便不动声色地询问道:“杨尚书,不知谁人合适呢?”
“浏河把总杨尚英!”杨博心中暗喜,当即便是报出名字道。
徐阶心知杨博用人向来很直白,说好听一些是任贤不避亲,说难听一些便是任贤唯亲,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你将人选推荐上来,由皇上决定吧!”
“好!如此便谢过元辅大人了!”杨博的脸上的笑容更浓,当即便是拱手道谢道。
皇上现在更加沉迷于修玄,对政务基本不给理会,只要徐阶不站出来反对,更换浙直总兵的事情便算是敲定下来了。
二人到了宫门前,便是就此别过。
管家领着轿子在这里等候多时,看着徐阶从宫门出来,便是领着轿夫和护卫匆匆过去,并亲自为徐阶揪开了轿帘子。
徐阶站在原地,看着朝着那边轿子走去的杨博,心里却是暗暗地摇头。
这个兵部尚书无疑是拥有很强的军事才能,只是此人权欲过重,不仅在九边陆续安插大量亲信之人,现在各地都是推举他的人出任要职。
但又不得不承认,这种人反倒更好相处。虽然杨博得到皇上的依重,但注定成不了大器,对他首辅的宝座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
徐阶钻进轿子,轿子很快被抬起,直接朝着槐树胡同的家宅而回。一路很是顺畅,待到轿子放下来,他钻出来便见到儿子迎了上来,后面正跟着刑部左侍郎叶镗。
“爹,你总算回来了!”徐璠已然等候良久,主动迎了上来道。
徐阶的目光并没有理会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而是温和地望向了徐璠身后的叶镗道:“汝声,你来了!”
“学生给老师请安了!“叶镗来到徐阶的身前,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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